第62章

    隅中, 蕭子奕正在前殿跟李大人他們議事，謝卿則獨自在寢殿內逗弄新得來的小狗，教他們撲咬追逐, 正玩的興起，就見蕭子奕手里拎著兩本書冊，怒氣沖沖的從外面進來，十分惱怒地把那書冊隨手丟在軟榻的桌子上。

    王爺這是怎么了。謝卿放下手里的幼犬，丟了幾塊rou在地上讓它們自己玩鬧。

    擦干凈手上的rou汁，撿起蕭子奕丟在桌上的兩本書冊, 打開其中一本粗略的翻了翻, 大概有三四頁的內容, 寫的全是朝中大臣的姓名和官稱, 再打開另一本里面也是一些官員的姓名和官稱, 其中大部分人跟第一本重合, 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本只有短短兩頁, 不如第一本人數眾多。

    這些是？謝卿不解地抬眼對上蕭子奕的目光。

    你拿起的第二本是老王爺剛才派人送來的，都是聯名寫請繼書的名單, 前一本是李大人和吳保調查來的為老四寫請繼書的名單。蕭子奕端起茶桌上的茶碗猛地飲了一口，壓制心里的怒氣。

    怎會出入如此之大。謝卿闔上書冊坐到蕭子奕身旁, 身子微微向前傾與蕭子奕湊近了說話。

    蕭子奕嗤笑為何？自然是有些墻頭草, 估量我還有些勝算，不敢輕易得罪我。不過, 這些人暗中也與老四來往頗多, 不然名字怎會出現在這上面。蕭子奕點了點李大人呈上來的書冊。

    阿卿，你瞧著吧，等到瓦拉與我們開戰，岳父和兄長帶著駐守京城的軍隊去了西北, 這些人立刻就會寫請繼書一刻都不會耽誤，生怕晚了一刻，耽誤了自己的從龍之功。

    蕭子奕冷笑著信手翻開一頁，瞧了幾眼上面的名字，陡然說道：對了，今日是六月十八了吧。蕭子奕一直在心里盤算日子，時汀在信里說會在六月十五與大興開戰，想來戰報已經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話最近幾日就能抵達京城。

    是，西北戰報若是八百里加急，算上進宮盤查，不出五日準到。

    就是這倆日了....蕭子奕在心里將整件事再仔細復盤一遍，想到西北軍的部分，開口問謝卿道：給岳父遞過消息了嘛。謝家幾輩人的心血都在西北，驟然被攻又是在他離開西北的當口，別真急壞了。

    說過了，我昨日就回侯府親自跟父親說明了這事，到時讓他和大哥配合我們演戲。另外父親已經選好了西北軍藏身的地方。謝卿起身從書架上找出一張京城周邊的輿圖，鋪開在桌面上，指著離京城不遠的一片山脈說道：就是這里，這一片足夠大，山巒迭起，也是很好的掩護。雖然隸屬并州卻比真定府離京城還近，而且還是從京城回西北的必經之路，不容易被人發覺，最重要的就是并州守將是自己人。小六信里不是說四皇子會聯絡京城周邊城縣守軍，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聯合的是誰，這樣做是最保險的辦法。

    這是一封非常詳細完善的計劃，既保證了實施又規避了潛在風險，不虧是常年征戰西北的阿卿所制。蕭子奕聽完整個計劃連連點頭，稱贊道：不虧是阿卿，這樣詳細的計劃，我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謝卿有些不好意思謙虛道：都是父親和哥哥所定，我只是略略參與了些，都是些分內之事。

    阿卿跟我還謙虛，岳父雖征戰多年卻終究只在西北，這京城附近有什么地方適合藏匿軍隊，他是如何得知的。蕭子奕轉頭，盯著謝卿的臉頰，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謝卿溫文含笑地低下頭，說道：不過是些分內之事，王爺莫要笑話謝卿。

    嗯？眼前人的模樣然蕭子奕心情大好，一掃剛進門時的怒氣，單手托腮眼眸含笑地看著對方說道：內分之事嘛.....晉王妃。

    王爺又說笑了。謝卿見他調笑自己，本想回嘴，但一想到蕭子奕剛剛進門時的滿臉煩惱怒氣沖沖的樣子，想他這些日子定是諸多煩事纏身，頓時感到心疼，也就只是笑笑不做置喙。

    謝卿的笑意含蓄溫柔，明媚俊朗，如竹如蘭清雅間竟是說不出的明艷動人，看的蕭子奕一顆心在胸膛里，如同一只被困籠中的飛鳥一般上下左右不停的四處撲騰，沒譜的亂飛。

    蕭子奕聯想到上一世自己第一次見謝卿時，心里也是現在這個情狀不由嘆道：阿卿，難為你又要隨我經歷風險了，自從跟我成親，你一天安生日子也沒過上。蕭子奕十分愧疚，上一世他順利登上皇位，這一世不知怎么的竟生出這些個端倪來，連累的謝卿也跟著自己cao心受累。

    王爺多慮了，我....能跟王爺成親，已是一世之幸，做人不該貪心過多。謝卿隔著茶桌將手覆在蕭子奕的手背上，想安慰對方，沒想到被蕭子奕握住，拉著他貼在自己臉上，溫熱的觸感，讓雙方心內都生出許多熱氣來，酥酥麻麻卻又讓人心安。

    轉過天來，又到了朝會的日子，蕭子奕破天荒的帶著謝卿一起進了正殿，此時大臣們已經到齊，正三個一堆五個一群聚在一起聊天，蕭子奕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將謝卿安排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既能遠遠的看著自己，又不會被前排的重臣叨擾，還能免于被人發現，畢竟他現在穿著的是一身文官朝服，最后排的小官們沒有人見過謝卿倒也能蒙混過關。。

    不多時，老王爺和蕭子賦也分別進了正殿。老王爺一到，整個大殿瞬間變得無比安靜。

    想必各位都知道今□□會的目的。我既然身為皇室尊長，就應該為先帝分憂，如今先帝已安葬多時，該是迎接新君的時候了，奈何先帝生前沒有留下旨意，所以今天各位聚在一起就是為大興選出一位賢能者繼位。老王爺鄭重的將今□□會的目的公布出來，堂下的朝臣們，紛紛左右對視，其中大部分的都是一些墻頭草，因為已經結成一黨的都守著自己的主子，隨時準備出力，不會也不敢左右環顧，生怕主子認為自己動搖。

    邢修文最先開口道：我等支持四皇子繼位的大臣，已經將各自的請繼書交予王爺，請王爺先行公開吧，也給各位同僚一些思慮的時間。

    好。老王爺應聲，開始念請四皇子繼位的名單，足足念了一盞茶的功夫，人數實在不少，末了老王爺又道：我剛剛念到的那些都是支持四皇子的大人，可有疏漏？本是一句章程內的客氣話，但這話一出，果真有不少大臣站了出來，道：臣等也寫了請繼書，還沒來得及交予王爺。

    前前后后朝堂上的大臣有超過半數的人都稱自己寫過請繼書，蕭子奕就這樣垂手而立，默默地站在一旁瞧著他們爭先恐后的為老四出力。倒是老王爺似乎有些著急，從懷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眼神不知覺的瞟向蕭子奕。

    蕭子賦呢倒是自得，站在擁立他的朝臣中間，看不出喜怒的垂眸不語，似乎早就知道結果一切皆在掌握的成竹在胸。

    李大人等支持蕭子奕的老臣和一些陸大人的門生們也開始著急，頻頻往蕭子奕的方向看，想要尋求眼神的對接，能夠得到指示做些什么。

    蕭子奕感受到四周炙熱的目光，但他就是不抬頭，一副無計可施的模樣，急得擁立他的人直跺腳。

    今日一早蕭子奕就收到了吳保的消息，從西北來送軍報的人已經往京城方向趕來，那人過于虛弱本來已經很難前行，但是吳保在后面悄悄的幫了那人一把，讓他能夠挺到京城。

    蕭子奕在賭，他賭朝會上那人就能出現，擾亂老四的所有布局。當然他也有后手，那就是繼位圣旨，無論老四再怎么得人心，再怎么眾望所歸，終究沒有先帝的傳位圣旨分量重，萬一事情不成，只要自己拿出圣旨，不管對方是否坐上皇位，坐了多久他都得下來給自己讓位，當然前提是自己沒有被他搞死。

    殿內氣氛一時間凝固了下來，過了半晌老王爺似乎感受到了蕭子奕的認命，無計可施的他站在高臺之上，一字一句說道：老夫承祖宗之恩，幸為大興親王，今日以宗室親王之名......

    報！老王爺話還未說完，一聲大喊打斷了他的話，跑進來一位渾身泥土血跡，滿臉滄桑的人，一看就是經過長途連續奔波而來，那人道：西北急報，瓦拉攻打邊關，守將不敵請求支援。說完就體力不支暈倒在大殿上，老王爺吩咐宮人將他抬了下去。

    蕭子奕暗笑，他不用抬頭都知道蕭子賦此刻的臉色定然好看不了，明明馬上就能宣布繼位，偏偏被自己設下的局絆住了腳，任誰也不能不生氣。

    蕭子賦的臉色也確實如蕭子奕所想，先是雙眼怒視牙關緊咬，似乎在怪那報信之人，那隨后又恢復了神色，走上前去對老王爺道：皇叔，如今謝家駐守京城，西北空虛守將也都經驗尚淺，恐難敵瓦拉，若一時失手，西北危矣。

    蕭子奕心道，老四還真是夠直接，矛頭直指謝家，迫不及待的想讓他們離開京城。

    此時大部分朝臣已經拿蕭子賦當成了新君，在他的建議下紛紛稱是，其中一位大臣還站出來問道：四皇子說的很對，那四皇子以為接下來要如何。

    蕭子賦正等這個臺階，于是順坡下驢說道：應讓武英侯帶領西北軍即刻啟程趕回西北御敵，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因著大興重文輕武，議儲之事武將無權參加，所以這會武英侯和謝峙都不在場，唯一在場的謝卿也悄悄的藏著自己默不作聲。

    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武英侯被一紙調令離開京城趕回西北。

    作者有話要說：　　蕭子賦：我要當皇帝了

    蕭子奕：不，你當不上

    第63章

    武英侯接到調令時并不意外, 也沒有過多聲張，只是急忙收拾行裝，點齊人馬, 帶上謝峙十分順利的就出了京城。

    西北軍一走晉王府也大門緊閉鮮少有人外出，就連蕭子奕和謝卿也每日都窩在暖閣，在外人眼里他們就如同斗敗了的公雞，只等蕭子賦上位將晉王發配到邊遠之地。誰也想不到二人這些天是在暖閣里逗狗下棋，好不快活。

    爺，吳保在外面求見。蕭子奕正在跟謝卿對弈, 李瑞探頭探腦地走進來, 站在門口小心翼翼的回稟, 生怕打擾了屋里美好的場景。

    讓他進來。蕭子奕放下手里的棋子。

    吳保進到屋內, 見上頭坐了兩個人, 王妃也在, 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探聽的事情一直都是單獨向王爺匯報，今兒個王妃也在, 他不知道是否依舊如實稟報。

    謝卿看出吳保的猶豫，想要起身給二人留出單獨空間, 沒想到剛一動就被蕭子奕一手按住, 他對吳保道：照實說，沒什么是王妃不能聽的。

    吳保見狀稱是, 又道：有兩件事要回王爺, 一個是我收到線報，真定府守軍正在往京城進發，說是....領的四皇子的命令。

    蕭子奕頷首，這事早就在他的計劃之中還有呢。

    還有就是...屬下在風侍衛房里發現了這個。吳保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來, 一邊打開一邊往蕭子奕手邊遞過來。

    蕭子奕接過敞口的紙包，看到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聞這氣味似乎與老二下給先帝的無常很相似，可惜薛阜城自先帝駕崩之后一直失蹤，不然可以找他問問，不過好在他父親還在府里。

    這粉末被分作無數小包，足有百余包都被風侍衛鎖在木匣之內，那日我趁他不在本想看看他房里有沒有什么來往書信，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屬下看包粉末的紙張有些已經泛黃，想來是日積月累所留。吳保將自己的發現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靜等蕭子奕指令。

    這個我留下了，風翊那邊你繼續跟著，有什么異常及時稟報，另外....蕭子奕沉吟了一瞬，又道：別打草驚蛇。

    是。

    吳保離開后，謝卿拿過紙包，來回撥弄著里面的粉末開口問道：王爺何時派人盯著風翊，可是有什么異常。

    阿卿是否還記得上次我說自己重生一事？

    謝卿點頭。

    其實....蕭子奕躊躇了半晌才繼續開口道：我說的含糊，其實全部真相是，在我登基之后，你被人以我的名義賜毒酒，飲鴆而亡。自你去世后我的身體也日漸衰頹，所以沒有查出真相就去世了。直到那日我在啟明殿尋找繼位圣旨時，看見風翊悄悄潛入殿內，似乎想竊取國璽，我才恍然大悟，若上一世端去毒酒的是風翊，你想必一刻都不會懷疑。所以我派吳保一直盯著他。說話時蕭子奕一直緊張的攥著衣擺，他不確定謝卿直到全部真相后到底會是什么反應。

    將全部真相都告知謝卿之后，蕭子奕仍不敢抬頭跟謝卿對視，他垂眸盯著謝卿搭在棋盤上的手，見他始終未動，更加確定對方不會原諒自己。于是他緊緊地握住謝卿的肩膀滿是哀求的說道：阿卿對不起，上一世是我太過狂妄，以為天下事無不在我手里，所以才致你被毒。如今我已經改了，自回來后，我無時無刻不注意著你的情況，只要稍有不對，我都會死死盯著，求你....求你原諒我....蕭子奕說的真切，雙眼也開始微微泛紅，仿若溺水之人見到唯一 一根救命稻草，努力的將它抱在懷里，只求一絲絲生的希望。

    其實謝卿聽完整段話之后，沖在最前面的情緒并非是生氣而是震驚，已經被蕭子奕寵慣了的謝卿難以想象被自己最愛的人賜毒酒而死該是什么心情，或許心疼更甚于毒酒的穿腸之痛。

    謝卿張了幾次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話。說什么呢？說自己不在意這些，還是勸王爺放下？

    可自己多少是在意的，王爺也從沒有一刻放下過，此時所有的話語都顯得那么無力，似乎只有抓到那個下毒害死自己的真兇，兩人才會真的放下。謝卿是這么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他用有些恍惚的聲音說：確定是風翊嘛。

    蕭子奕見謝卿理自己，擦掉盈滿眼眶的霧氣，連忙回道：本來還不確定，但是這個，蕭子奕抓起紙包慌忙又急切地說道：這個九成是無常，我從未讓風翊接觸過這個，他定是在幫老四做事，前世老四從未露出過狐貍尾巴，他這樣做成功的把我拖垮，我死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登上皇位了。

    痛苦嘛？謝卿單手捧著蕭子奕的臉頰。

    什么。蕭子奕一愣，他沒明白謝卿說的是什么。

    你死的時候痛苦嘛。謝卿眼里滿是憐愛和心疼，他開始釋懷，就算是王爺的失誤導致自己死亡，可他也用自己的命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