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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憲并沒有后退,魏釗也沒有出聲,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眾人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里。 “魏釗, 說好了,你要放我走嗎” 魏釗并沒有應他的話, 而是側身, 在程靈面前蹲下來, “朕不該動手,不過程靈,朕終于明白,釣魚宴上,你為什么要認下殺殷茹的罪名了?!?/br> 程靈紅著眼睛笑了笑,“你該動手的,甚至下殺手也可以,我辜負了你給我的名位,我是這個皇后這個名位罪人,不過魏釗,我程靈,并沒有負過你,你一定要承認,我程靈,從沒有負過你” 魏釗垂下眼睛,“這是你最想跟朕說的話嗎” “是?!?/br> 魏釗喉嚨中有些發咸,他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昂?,朕承認,你程靈,從來沒有負過朕,你受的苦,朕還不回來了?!?/br> 說著,他站起身,低頭望著她,“不過朕可以放過你的后半生,皇后的名位,朕收回,你自由了。但是程靈,有件事情,朕希望你明白,你若不是皇后,就是庶民,禁軍手中的弓箭再也不會因為你而有所顧忌?!?/br> 他側面,看向劉憲,“至于這個人,再也不是你想護,就能護得住的了?!?/br> “你” “不要怪朕?!?/br> 魏釗目光清冷,“你我都有各自的命運,你要擺脫這個命運,要么你自己割rou,要旁人替你流血?!?/br> “你逼她做什么,魏釗,不要牽扯她,也不要牽扯殷繡,你和我之間,今日了斷吧?!?/br> 魏釗半仰起頭?!盎市?,朕可以放你走,但是,你手上的那封血書,朕要留下?!?/br> 劉憲揚聲笑開,他抬起手,猛地抖開那張染血的白絹。 風將絹子往上揚去,所有人都抬起頭,將目光追了過去。劉憲的聲音發啞,一個一個字之間,幾乎能聽到某種憤恨的顫栗。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我母后的這一封信。魏釗我真的不明白,我已經為了繡兒,退到了懸崖邊沿,我甚至做好了準備,把自己也舍出去,你究竟還有什么不放心的,為什么不肯放過我的母親” 魏釗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聽好了朕沒有殺母后” “你住口” 一片云遮過來,天光陡然暗淡下來,蒼穹的陰影落在每一個人身上,汴京的夏季雖然炎熱,卻因為茂密叢生的草木,一直陷在光亮與陰森的交替之中。這種感覺交疊到人的身上是有撕扯感的。 劉憲被陽光烘烤的后背此時逐漸冷涼下來。他慢慢掙開魏釗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不是你的母后,她是我的母親可是為了你,為了所謂大陳的天下,我把我唯一的親人,松到了刀下” 話至此處,他甚至有些哽咽。 樹冠的間隙之間灌滿了知情知意的風,窸窸窣窣地搖動著枝葉,每一個細碎的聲音都著人的感知,劉憲覺得骨隙間竄出不知明的疼痛,一點一點爬上他的頭顱。 “我劉憲,隱忍了一生,一生所求不過一個繡姑娘,而到最后,她也把身和心都交給了你,魏釗,作為你的兄長,我真的已經被你和你的母親挖得零星半點都不剩了,老天見憐,留下我和母親的性命,得以在人間相見,可你,可你真是狠得下心,你既然怕我母子有反心,當初何必帶著殷繡來見我,你何必騙我何必騙殷繡” 魏釗打斷他的話“皇兄,朕再說一次,朕沒有殺母后,殺母后的人,現在就站在你身后” 劉憲搖頭笑了,他腳步有些虛浮,再次揚起手中的血書,“那這封血書是怎么回事,我在大陳宮中多年,無論是先帝的字,還是你的字,甚至是程靈的字,我都一一認識,這是母親的字跡,你怎么解釋,難道,這也是徐牧逼著她寫的嗎你不是把她禁在慈安宮了嗎誰能見到她,啊魏釗” 魏釗一時無話。 徐牧行到劉憲的身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了二十多年了,你自詡聰明,直到今日,才總算是把你眼前的這些人看清楚了。很好啊,就算死了,也算是個明白的鬼?!?/br> 魏釗牙齒縫中透過寒氣。 “徐牧,朕不管你用什么陰邪的手段,朕今日都不會讓你踏出汴京城半步?!?/br> 徐牧攤開雙手。 “官家,臣沒打算走,臣是要留在這里,好好看完你們兄弟之間的這場戲?!?/br> 魏釗胸脯起伏,他明白過來,原來最難的局不在朝堂上,而是在這里等著他。他也明白,此時不能與徐牧做口舌上的糾纏。 但他和劉憲之間,究竟要如何才能把話說開呢。再這樣下去,取和舍,當真就要做了,真的要在汴京城的這處地方,下誅殺自己手足的旨意嗎 魏釗仰起頭,望向頭頂茂密的烏桕樹樹冠。 “皇兄何必逼朕?!?/br> “恐怕是官家,在逼劉憲吧” “你究竟要朕做什么” “還我母親公道?!?/br> 魏釗心口一痛,“人已死,如何還” 劉憲嘴角扯出一個笑“還不了是嗎那你就讓我留著這封血書,這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一樣東西?!?/br> 魏釗抬手指向他身后,“皇兄,以你的智謀,朕不相信你不明白,真正想要這封血書的人是誰?!?/br> 劉憲偏頭,“是徐牧又如何,你今日就在這里,將他殺了不就斬草除根了嗎” “你” 劉憲沒有讓他說下去,“你還是不能放心,對不對,魏釗,你終究還是怕這封血書會成為你執掌天下的隱憂,或者說,不止這封信,還有我這個人,也是你暗處看不見的暗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