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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殷繡卻幾乎猜到了那白絹上的內容,心頭暗道不好。 劉憲和魏釗的關聯,前朝與如今兩代人的恩怨,恐怕再也瞞不住了。 她心急如焚,眼看著就要入夜里,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強行出宮,帶劉憲出城,魏釗可能要陷入前未有的被動,如果此時放棄出宮的計劃,那么劉憲真的還有活下來的機會嗎 她算不出來。 珠靈在她身后替她撐好傘,見她遲遲不動,輕聲問道“如今怎么辦?!?/br> 殷繡吸了一口氣,“我不能再去慈安宮,去了會被動,這樣,你替去慈安宮看看,有消息也不要動聲色,等我回來?!?/br> “您去什么地方” “我要去明仁殿,見圣人娘娘?!?/br> “夫人,明仁殿是封禁的,您進不去啊?!?/br> “封禁今日就算是假傳口諭,我也要去見她,你不用管我,先去慈安宮守著?!?/br> 與大陳宮的混亂相比,此時的刑部大牢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高墻厚壁,掩蓋喪鐘的哀聲,劉憲與白慶年盤膝對坐,面前是一壺上了年份的黃酒。酒旁還擺著一盒豆黃兒,和一盤八珍鴨子,鴨腹被切開,里面包裹的山珍果脯流鋪處來,一股一股地冒著熱氣。 “想不到,最后是你來送我?!?/br> 白慶年握著酒盞,朗聲笑開“你這樣說,到是像真的要送你上斷頭臺了一般。你這是要江湖逍遙了,我等還要在這泥濘里掙扎,真是說不好,是我送你呢,還是你送我?!?/br> 劉憲親手執壺,替他斟滿酒。 “我到并不想走?!?/br> 白慶年看著酒入盞,盞中清透,似乎一個透明的眼眸,將人心一望到底。 “知都的話實在,我明白?!?/br> “不用叫我劉知都了,這個稱謂啊,我惡心了他很多年了?!?/br> 白慶年笑了“你比我年輕讓我如何叫呢。你這么多年,比很多人都活得通透,比很多人都干凈利落,以至于,我也好,胡相他們也好,除了一聲劉知都,其他的稱謂,好像都太輕了,配不得你?!?/br> 劉憲沒有說話,只是笑笑,抬頭飲了一口酒。 白慶年接著道“朝中很多人都想謝你,甚至還有人出了財資,要讓我轉交給你,怕你被朝廷收了財產,日后日子不好過呵呵” 說到這里,白慶年不由得笑出了聲,“這些人啊有的時候想想,也是挺有良心的,不枉費你,當日在朝堂之上,把過去所有的罪責,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啊?!?/br> 劉憲道“其實,也是為了讓他們放我一馬,攬不攬罪責,最后都會定個死罪,我何必呢,要把官家的朝堂給拆了,這些人,是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營生,但說到底,哪朝哪代不是這樣的呢,人為食亡,只有,還能有手替朝廷辦事就好了?!?/br> “是啊” 白慶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要這雙手還能給朝廷辦事就好了。管他之前做過什么荒唐事呢?!?/br> 一壺酒喝盡。正有興,但因為之后有大事,劉憲與白慶年也不敢再接著喝了。 但是酒在興致上,人言也就說得開起來。白慶年身子往后一仰。 “從前吧,你在劉知都的位置上面,我一直有些話不知道怎么問你,今日,你既說你要丟了知都這個名號,那就容我問你一句?!?/br> 劉憲抱臂向他,“問吧?!?/br> “殷繡這個女人你這輩子,是打算放下了嗎” 劉憲怔了怔,過去白慶年其實也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提起過殷繡,但是,他從來有正面回應過他的問題。說來,除了在魏釗面前,他幾乎沒有跟任何人,認真地談及殷繡,即便這是一個天下皆知的事情。 “放下,你說什么才叫放下呢白大人有一生所愛嗎” 白慶年被他這么一反問,到還真沉默下來認真地去想了想,“早年間有吧,現在好像不敢有了。怎么說呢,眼前的事情,應接不暇,女人的事啊,太麻煩了?!?/br> 劉憲閉上眼睛。 “所以,我也很難跟你說清楚。殷繡也麻煩,可又有什么辦法呢,我們這一輩子,遇到的麻煩事,多是不愿意去做的,獨她的事情,能盡十分的心,我絕不盡九分。你問我是不是放得下她” 說著,他垂下頭,“放不下吧,從第一次在宴席上,她吟出但目送,芳塵去那一句話起,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再放下她了?!?/br> 說到底這里,他頓了頓,“只不過,她又她更好的歸宿,與我無關罷了。但是,她與我無關,不大要緊,要緊的是,我這一生,幾乎只與她有關?!?/br> 白慶年聽完,喉嚨卻莫名地有些發啞,“還是替你覺得不值得。不值得啊?!?/br> 劉憲睜眼,把玩著手中的空酒杯“我們這樣的人,說什么值得不值得呢,天下活著的道理多了去了,比如官家,他守他的王道,再比如你,或者胡相這些人吧,自詡有些為官之道,哪怕是站在是而非界限之間,也笑稱自己的忠良之人,無論如何,其實都沒有對錯,大家無非是為了,在這個不那么好的世道上混下去而已。我不過是另外一類人,為了女人” 他說著笑開,“為了女人的那群鼠輩罷了?!?/br> 白慶年道“慚愧慚愧,被你一怔見血地說出來,滋味還真不好受,你若是鼠輩,我等便是螻蟻,皆在偷生?!?/br> 劉憲就著握盞的手指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