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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通傳的聲音進來,甚至多余的腳步聲都沒有,一朵夜中的幽花從窗戶的縫隙里飄進來,落在她的膝邊,幽幽的沒有一絲聲音,那花高貴溫柔的美麗,映襯著她卑微彎曲的膝蓋,另她心中涌起一股無法抑制的難受。 “你騙我?” 他一把扯住濟昆的衣袖,濟昆卻配合地蹲下身來,“不是我騙娘娘,是娘娘自己在騙自己?!?/br> 說著,他輕輕將衣袖從鄭婉人的手中扯出來,聲音雖然平實溫柔,卻隱隱帶著一絲鄙夷。 “娘娘心里頭明明懼怕的狠,懼怕地連面對圣人娘娘的涌起都沒有,何苦要和貧僧爭辯,說到底,貧僧是不過是一個傳話的人,真正有利益糾纏的,是鄭娘娘和徐大人,不過如今,看了鄭娘娘的姿態,徐大人恐怕是要失望了?!?/br> 說著,他慢慢站起身,走到佛案前,重新去點那一盞快要熄滅的海燈。 燈燃人息靜。他回過頭來對鄭婉嗯道:“貧僧告辭?!?/br> 說完,就往殿門前走去。 “等等!” 66.未絕情 濟昆停下腳步, 幾不可見地笑了笑。 “徐大人……要怎么幫我?!?/br> 濟昆轉過身,佛燈上的火焰一下子竄起老高, 鄭婉人抬起頭來,看著頭頂那個如野獸一般的人影, 喉嚨里有些發干發癢的。 “太妃娘娘的死, 鄭娘娘覺得蹊蹺嗎?” 鄭婉人怔了怔, “不是自縊的嗎?不過,你這樣一說吧……” 說著, 她低頭回憶了一下那日的情形, “那日官家在垂拱殿議事, 換從前,皇后是最不樂意嬪妃過去打擾官家的, 那日她到像是故意……故意支開本宮的?!?/br> 濟昆靠著門立著。 “宮里的事, 如同八卦,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萬物,各有糾纏。鄭娘娘但凡能抓扭住一個錯處, 就能將看似根深蒂固的東西,連根拔起?!?/br> 從佛語到道家言, 鄭婉人并不愿意聽這些看似深意滿滿, 實則滿是陰謀的話。便轉而直接問道:“徐大人是想讓我從查這件事嗎?可是我聽說伺候太妃娘娘的碧澄已經淹死了。怎么查?!?/br> 濟昆道:“碧澄姑娘雖然已經死了, 但慈安宮中還有一個叫柳作的內官, 娘娘從他那里下手吧, 后面的事,大人會替娘娘安排?!?/br> 鄭婉人仍有疑慮,“即便如此,本宮還是想不明白,程皇后為什么要隱瞞太妃之死背后的隱情?!?/br> “娘娘查透徹之后,不就知道了嗎?” 說著,他轉身推開殿門,“話已帶到,貧僧告退了?!?/br> 他一面說,一面又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那座包著金皮的佛像,佛眼慈悲,無憂無喜。 “對了,明日晚間,綠亭上唱《金陵記》小戲,鄭娘娘得閑兒可一觀?!?/br> 鄭婉人偏頭看著他,良久,方吐出一句,“你們這些人,究竟高山上的晶瑩土,還是泥巴里地兒里的污糞?!?/br> 濟昆揚了揚下巴,“佛陀腳下,哪有干凈的人?!?/br> 鄭婉人低頭止了聲,莫名地想要細嚼這句話,這種感覺在她尚算年輕的歲月里是沒有的。 然而當她再抬起頭,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濟昆卻已經不在了。 門依然如將才一樣半掩著,艮園里的奇花幽香,越入夜越迷人。 門外亂紅狂走而過,眼見起風,雨就要來。 其實人但凡迎風沐雨,就一定滿腿泥濘。不論慧敏,還是愚極。 *** 艮園正式春時夜雨,雨酵花香成酒。 福寧宮卻是一派凝重。 楊嗣宜跪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央,已經半個來時辰了,魏釗撐著書案立著,肩頭微微起伏,明顯是在強抑著情緒。仙鶴香爐子里的煙都滯澀住了,殿種的氣息悶嗆,卻沒有一個宮人敢進去通檢。 殿中除了楊嗣宜和魏釗之外,就只剩下一個白慶年。 他本來是和吏部的人一道進來議事的,猶豫后頭魏釗要與他和程太師議淮河水患的事,便又留了下來,后來議得晚,程太師身體不支,魏釗便讓人送他回府了,白慶年留下來擬旨,卻不想聽到楊嗣宜回來回話,說殷繡在回宮的路上被一群來路不明的人劫持了。 殷繡和魏釗的關系他是再也清楚不過的,此時的宮里宮外的情形他也清楚。與其說是來路不明的人,到不如直接說是徐牧的人。旨意擬了一半,魏釗雖然在書案前沉默不語,但白慶年的腦子靜不下來,索性暫擱了筆。 楊嗣宜對著魏釗的時候,大多時候還是坦然的,他一直是一個沒有什么想法的,和著稀泥,希望劉憲好,伺候著魏釗,也是真心替魏釗著想。如今眼看著殷繡被人劫走,魏釗現在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楊嗣宜已經覺得,自己活著回來,就是是個罪過了。 他不敢開口,抬頭稍稍看了一眼白慶年。 白慶年深吸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時,終于還是壓低聲音道:“官家,此事現在恐怕不易聲張?!?/br> 魏釗低著頭,手指握拳,像是沒有聽見白慶年說話一般。 和徐牧斗了這么些日子,在面對殷繡被劫這件事,他突然有了無力感。他明白白慶年的意思,也清楚徐牧手段,殷繡暫時不會出什么事,但是,當他手握權力,從朝廷,從地方,大刀闊斧地切割徐牧的勢力之時,徐牧卻把手伸到了他的身邊。 就在大陳宮中,就在這方寸之間,揭露宮闈的秘聞,對他身邊的女子下手,這使他使出去的力,如同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之上,他覺得有些惡心,難道權力的斗爭的關鍵點,當真不在正大光明的朝堂之上,而在波譎云詭的宮闈之中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