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與荊棘 第7節
“你都用了一個多月了,一直不還給人家,人家能樂意嗎?!?/br> “怕什么啊,廖維鳴那么有錢,不差一兩千的,坑他一下怎么了。再說我看他都買新手機了,沒準這個都不用還了?!?/br> “臥槽,你可真行,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呢?!?/br> 那群男生爆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笑聲。 溫夢原本已經走出一點距離,突然聽到“廖維鳴”這個熟悉的名字,于是豎起耳朵?;厣頃r說話的幾個人已經進了洗手間,她只來得及瞥見對方紅色校服的一角,是高三的學生。 好像是之前的那個學生會會長,一掃而過的太快,實在沒看清楚。 溫夢想著,進了教學樓。 今天難得沒有小測,又過了值日的時間,十班本來應該空無一人才對,但此時教室的燈卻還亮著。 空蕩蕩的椅子中間,有個人趴在桌上玩手機,神情有點懶洋洋的。 他的校服拉鏈是敞開的,露出里面的黑色羊絨毛衣,大概是體育課上打球出了汗,有點熱。毛衣材質柔順服帖,印著溫夢不認識的logo,看著是名牌貨。 什么叫說曹cao,曹cao到。 剛剛才聽見別人在背后議論廖維鳴,轉眼就在教室里看見本人,溫夢一下子有點懵。 她脫口而出:“你怎么還沒走?” 廖維鳴也沒想到會有人這么晚回來。他愣了一下,暫停了手機游戲:“家里的車堵在路上了,晚點來接我。你呢?” “我剛剛幫喬婕還器材去了,現在就回家?!睖貕羰帐昂谜n桌,套上外套,背上書包。 廖維鳴沖她揮揮手:“拜拜,明天見?!?/br> 門口不過幾步之遙。 溫夢眼瞅快要踏出去,臨了又駐足,回過身子。 皮膚白的人通常發色和瞳孔都會很淺,反正廖維鳴是這樣的。 此時他繼續玩起游戲,眼珠在屏幕映襯下發亮。光和影被單薄的鼻尖錯開,涇渭分明,漂亮得具有攻擊性,卻也有點脆弱。 大概美的事物總是如此。易碎,需要精心照顧。 溫夢掃過那張臉,又停在了廖維鳴握著的手機上。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問:“你是把另外一部iphone借給高三的同學了嗎?” 廖維鳴頭也沒抬的回答:“對。怎么了?” “剛剛在體育館,我聽見……”溫夢突然有點說不下去了。 這件事其實很講究點語言的藝術。 廖維鳴誠心誠意的把高三學長當朋友,對方顯然只把他當提款機。事實雖然如此,但如果說的太直白,廖維鳴不僅丟面子,心里估計也會難受。 溫夢決定委婉一點:“東西借的太久的話,還是早點要回來吧?!?/br> 廖維鳴放下手機,揚起臉:“為什么?” 這句話把溫夢問住了。 她一口氣卡在喉嚨里,最后只能被迫直接了些:“那個人不太厚道?!?/br> 片刻沉默。 “是因為他圖我錢嗎?” 溫夢震驚的反問:“……你知道?” “嗯,我知道?!?/br> “那你為什么還和他一起玩?”溫夢就差把“我不理解”寫在臉上了。 廖維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看著她,把話題岔開,目光里浸了蜜似的:“謝謝你提醒我,你真好?!?/br> ——眼睛好看的人就是有這個毛病,看誰都是無差別的含情脈脈。 溫夢被這么一盯,突然有點忘記自己的初衷:“那個,沒什么,都是同學,應該的?!?/br> 廖維鳴笑了。 他低頭瞥了一眼手機,拎著椅背后面的書包站起身:“好巧啊,我家的車也來了。我們一起走吧?” *** 走廊很長,從教學樓里出來,空氣很冷。溫夢把自己縮進圍巾里,鼻尖被凍得通紅。 學校在胡同靠里的地方,距離能進車的入口還有個百十來米。原本這點路,她是想默默走完就算了的。 但是廖維鳴不是那樣的性格。兩個人一路往前走,怎么不講話呢? 他非要聊點什么。 “感覺集訓回來,好多東西都聽不懂了?!绷尉S鳴用手搓了搓露在冷風里的耳朵,“心里有點沒底?!?/br> 談別的不行,談學習溫夢是在行的。 她悄悄松了口氣:“不用太擔心,還有時間呢??梢越柚暗墓P記來看,實在不明白的就問我們好了?!?/br> 我們。 溫夢指的是她和李彥諾。 廖維鳴敏銳的從句子里挑出了這個關鍵詞。 他側過臉,狀似無意的說:“感覺你和彥諾最近關系挺好的?!?/br> “是還可以?!睖貕纛D了頓,覺得應該解釋一下,“主要是經常一起復習來著?!?/br> “這樣啊?!绷尉S鳴呼出一口白氣,沒有把話接下去。冷霧凝在他的睫毛上,一點濕漉漉。 話題尷尬的停在這里,其實溫夢也有點不是滋味。 因為一說到和李彥諾關系不錯,她又毫無理由的想到了曾可欣。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覺回來了,真是莫名其妙的。 兩個人肩并肩走著,各有各的心思,都不再吭聲。 夜里溫度低,初冬的雪終于不再那么快融化。 一層層蓋在地上,踩上去咯吱作響,在安靜中顯得格外聒噪。就像被趕鴨子上架的鼓手,坐在臺上心虛極了,胡亂敲出些鼓點,沒有一個在節拍上。 進車的路口不遠,走個幾分鐘就到了。 雙閃燈忽明忽暗,這回來接廖維鳴的從路虎換成了奔馳,漆面油亮,恨不得在夜里都發光。 “已經好晚了,我送你吧?”廖維鳴要拉開后座的車門。 溫夢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公交車站,連忙拒絕:“不用,我坐112路回去,很方便的,不麻煩你了?!?/br> 她說完扔下句“再見”,就裹緊圍巾一路往前跑,以示決心。胡亂跑出幾米,卻又停了下來,往回看去。 廖維鳴還靠在車邊上,兩只手插在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大一輪月亮在天上掛著,照得他發絲上都泛起銀白,像個雪人。 “那個?!睖貕艉傲怂宦?。 “怎么了?”廖維鳴抬起頭,有點疑惑地問。 呼吸壓過了雪聲,車流在身邊穿過。 溫夢清了清嗓子,說的很慢,但很認真:“我覺得……高三的那幫人不值得你對他們好?!?/br> 提醒是多余的,搞不好還有點啰嗦,但那些剛剛在教室里被岔開的話,溫夢還是想再重復一遍。 就當是她多管閑事吧。 廖維鳴微垂的眼里先是閃過一點意外,之后露出柔軟的笑意:“是嗎?” “嗯,真正的朋友是不會那樣利用你的?!?/br> “我知道了?!绷尉S鳴回答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打碎一個小心翼翼維持的幻境。 溫夢見他真的聽進去了,放心的舒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 剛走出兩步,突然聽見身后有人開口。 是廖維鳴問了一個問題。 “那我們能做真正的朋友嗎?” 第7章 chapter 6 朋友(3) 這句話廖維鳴問的突兀,恨不得直接懟到溫夢臉上。語氣卻又是誠懇的,叫人根本沒辦法拒絕。 溫夢一時語塞。 雪花往下卷,簌簌落滿羽絨服。她的嘴張了張又閉上,灌了一肚子風。 廖維鳴等了一小會,見溫夢遲遲沒有回應,于是略帶傷感的開口:“沒事,不愿意就算了,不用勉強?!?/br>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 “沒有不愿意?!睖貕粝袷且炞C自己說話的可信度一樣,又重復了一遍,“絕對沒有?!?/br> 一點星火投進廖維鳴的眼里,“呼”的爆開,成了燦爛的笑容:“那我們說好了,可不能反悔啊?!?/br> “好?!?/br> “既然成了朋友,從今往后在學校里,我罩著你了?!?/br> 溫夢已經開始后悔了。 廖維鳴這人說話水分太大,簡直比馬蘇里拉芝士的還要多。甜甜潤潤能拉絲,快要滴答到雪地上了。 興許是懷疑寫在溫夢的臉上,被廖維鳴看出來了。他眼睛輕微的瞇起來,鼻梁皺出一道褶:“你是不是不信我?” 像張牙舞爪的貓,撓不著人,嘴里只管呼哈的。 “信信信?!睖貕艨刹幌牒退?,“你不要生氣?!?/br> “我沒生氣,逗你玩呢?!绷尉S鳴重新笑起來,淺褐色的眼珠里溢出溫柔,“快回家吧,天太冷了?!?/br> 公交車確實進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