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與荊棘 第3節
溫夢扭臉看了一眼要離站的公交車,天平在心里劇烈搖擺,最后還是艱難的搖了搖頭——好人就是長了些多余的良心,沉甸甸墜著,叫她沒辦法離開。 那個男生沒再多說什么,把頭重新低下來,繼續專注的勾弄起鏈條。 溫夢觀察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步,指著輪轂想伸手幫忙:“我之前看別人修車,好像是要把自行車倒過來,再往這里掛……” 話沒講完,就被男生打斷了。 “別碰?!睂Ψ嚼涞耐鲁鰞蓚€字。 果然是被討厭了。 也對,下大雨,又是開學第一天,誰遇到這樣煩心的事情,都不會多高興的。 溫夢尷尬的收回手,原本就稱不上飽滿的勇氣也被打消了。留在這里別人也當她是多管閑事,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上了那輛去學校的公交車。 就在她默默后悔時,那個男生繼續行動著。 雖然沒有讓溫夢插手,他倒是意外采用了她的建議,把車座朝下翻了下來,嘗試往對角線上勾鏈條。 咔噠。 噠。 時間在焦急的雨中滑過,連溫夢這個唯一的旁觀者都跟著緊張起來。 噠。 第三次嘗試過后,鏈子竟然真的掛上去了。 “太好了?!睖貕舳虝旱耐浟瞬挥淇?,不自覺的說出口。 那個男生揚起臉,掃了她一眼。溫夢立刻警覺起來,一連被拒絕了幾次,她總覺得他又要說些不好聽的。 不過這次對方倒是沒有講話,只是站起身,從雨衣下面解開書包,似乎想要翻找什么。 溫夢這才發現他兩手黑乎乎的,沾滿了車鏈子上潤|滑用的機油。 “你是需要紙嗎?”她看見男生的書包帶子上都被蹭臟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試探著開口。 “嗯?!?/br> 溫夢從校服褲兜里掏出一包心相印紙巾,鼓足勇氣遞了過去:“我這里有?!?/br> “謝謝?!蹦猩疗鹗?,態度也緩和了些,“下一趟公交車是幾點的?” 溫夢默默算了下時間:“還得再過十五分鐘吧?!?/br> 不算等紅綠燈的時間,坐車到學校也還得十多分鐘。這么加起來的話,早讀估計要遲到,但眼下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雨下的更密集,絲絲繞繞得打在地面上、打在傘上、打在透明雨披上,沙沙作響。讓人心煩,讓人著急。 新鞋進了水,連同襪子一起被打濕,這會兒黏在溫夢腳背上,又冷又難過。 男生沒吭聲,把紙巾沾到油污的那一面沖里,整整齊齊疊好,裝進校服口袋里。然后又抽了一張,把車后座上的雨水擦干凈。 “走吧?!彼唛_自行車的腳蹬子,回過頭對溫夢說。 走去學校的話會遲到,等公交車的話會遲到,但是坐自行車的話,也許擦線能到。 所以那個男生示意溫夢上車。 溫夢沒想到這人會突然這么好心,一下子愣住了。 “要來不及了?!蹦猩娝粍?,再次開口。 “啊,好?!睖貕粢皇峙e著傘,一手握住自行車后座的金屬桿,搖搖晃晃的坐了上去,人還有點發懵。 男生踩動了腳蹬。 風夾在雨里吹過來,除了淡淡的水汽,還混合著一點殘留在他校服上的洗衣粉的味道。 搖搖欲墜的不安,鼻腔微妙的刺激,沁了寒氣的車座金屬,后悔和尷尬的心情。零零總總的觀感交融,復雜極了。 車子就這么騎過一個路口,遇見紅燈,停了下來。騎車的和坐車的誰也沒說話,一起干等著,空氣有些局促。 好在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太久。 等待的時候,街邊突然響起一陣短促的”嗶嗶嗶”汽車鳴笛聲。 溫夢揚起傘,疑惑地向馬路旁看去。 一輛頗為乍眼的亮紅色路虎正緩緩向右并線,打著雙閃靠在道旁。 車窗降下來,有個漂亮的男生從副駕駛位探出頭,大聲問道:“哎李彥諾,你這是干什么呢?” 第3章 chapter 2 嫌棄 原來騎車載著自己的人,就是李彥諾。 溫夢記得這個名字。 上學期他們都得過學校的獎學金,公布的名單上有。李彥諾不是第一次上榜了,事實上高一的兩次期末,他就沒掉出過年級前三名。 大家都在傳李彥諾是天才,特別會考試的那種,這讓溫夢對他多少有點好奇。 只可惜附中一個年級六百多學生,她和李彥諾的班級在走廊的兩頭,課間cao都隔著半個cao場。對方又特別低調,要把名字和臉對上號并不容易。 沒想到今天能用這樣的方式見到本人,還蹭了人家的自行車。 夠倒霉的。 雨越下越大。李彥諾的劉海被淋濕,垂了下來,搭在額頭上,愈發顯得鼻梁高且挺。 “正要去學校?!彼卮鹆寺坊④嚿夏猩膯栴}。 漂亮男生笑了,帶著不由分說的熱情:“你可真行,大雨天還騎車載人,小心一會兒被交警叔叔給抓住。得了,別墨跡了,坐我家的車走吧?!?/br> “好?!崩顝┲Z很干脆的答應了。 看來這兩人關系不錯。 一分鐘之后,才修好的自行車被司機架進后備箱,溫夢和李彥諾也坐進了路虎的后座。四個輪子跑得快,一轉眼,公交車站已經徹底消失在雨中。 車廂里熏著印度香,和潮濕的水氣混在一起,強烈、辛辣。 溫夢在陌生的環境里有些局促,后背挺得很直,都沒敢挨著靠背。和她相比,坐在副駕駛的男生就顯得游刃有余多了。 他欠過身,把松松垮垮的書包從后座上拿過來,試圖讓溫夢坐的寬敞一點:“同學,你也是附中高二的吧?!?/br> 男生語氣篤定。 溫夢覺得他應該是從校服顏色和款式上辨認出來的,于是點了下頭。 但對方接下來又問:“這個學期你在十班?” 溫夢愣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生的一雙桃花眼彎起來:“因為我也在十班,之前從馬老師那看了名單。不光我在,李彥諾也是,咱們三個這回被分在一個班了。哦對了——我叫廖維鳴?!?/br> 其實不用自我介紹,溫夢也知道他是誰。 廖維鳴在學校里特別出名。 美術特長生,家里有錢又有關系,才上高一就給他開了個人畫展,橫幅都恨不得拉到校門口了,誰能不認識呢。 “上次春季運動會的時候咱們見過的,你記不記得?”廖維鳴問。 溫夢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春季運動會她倒是參加了,跑的800米。當時是項目缺人,被體委臨時拖上去的。因為之前沒練過,結果跑得稀爛,3分40秒,差點被第一名套圈了。 回想起那一天來,她的記憶里全是汗流浹背和氣喘吁吁,根本沒有和廖維鳴的交集。再說了,她又沒失過憶,要是和這么有名的同學說過話,難道還記不清么。 但溫夢不想和廖維鳴爭論。 張揚的香氛,漂亮到無法忽視的樣貌,一連串不停歇的問題——廖維鳴雖然行為和善,存在感卻太強。尤其是他說話時候喜歡盯著人不放,是溫夢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溫夢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拘謹的點了下頭。 “記得就好?!绷尉S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說起來,我都不知道李彥諾和你認識呢。你們今天怎么會一起上學?” 溫夢攥住書包帶的一角,語塞了。這該怎么回答,難道要說自己怕濕鞋,把人家的車鏈子給憋掉了么。 簡直是可以當街殉了的程度。 為了躲避來自廖維鳴的視線,她只能窘迫的朝右看過去。這么一動,目光就剛好和坐在身旁的李彥諾撞在一起。 短暫的安靜后。 “剛剛我的自行車壞了,她路過,留下來幫我?!?/br> 李彥諾這句話讓剩下的兩個人都有點詫異。 溫夢是意外于他會解圍,而廖維鳴的注意力則是被轉移到了朋友身上去:“你怎么不給我發個短信,我順路就能接上你們,不比騎自行車好多了……” 碎碎念到一半,被李彥諾截斷了:“這個時間段應該有英語廣播可以聽,fm93.7?!?/br> 廖維鳴“嘖”了一聲,深感無語:“就這么一點路,你也要學習嗎?” 嘴上梆硬,最后還是聽了朋友的,伸手把車上的音響給擰開了。 “icrc director of iional laolicy, rebecca mccarthy, reizes……” 車窗外雨絲順著玻璃滑落,合著新聞里抑揚頓挫的女聲,噼啪作響。 學校就在這樣密集而嘈雜的聲音中越來越近,cao場上的國旗被風吹得獵獵飛舞,紅且鮮明。 *** 高二十班在教學樓的四層,最靠北的一間教室。 雨天看不到太陽,大白天也開著燈。雨傘滴落的水珠把瓷磚地淋得濕漉漉,再被鞋印踩上去,亂七八糟的。 雖然都是不認識的同學,但教室里很熱鬧。一聊起才過去的奧運會和中國獎牌數,大家很快就不再認生了。 座位表貼在講臺上,是按分班考試成績排的。溫夢不出意外的和李彥諾成了同桌,廖維鳴離得也不遠,在她正后面。 這位置不錯。 廖維鳴一坐下來,立刻滿意地拍了拍桌子:“以后考試就靠大家了?!?/br> 這人是真的一點也不見外,特別愿意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