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124節
溫慎之早就做好了準備,想將這些事都告訴王妃,他可沒打算以理服人,他在此等候一日,找王爺入宮,費盡口舌想方設法說服王爺,可不是為了令王爺感動,他根本就是為了往下挖個大坑,等著溫恭肅往里跳。 秦衛征畢竟是個正經人,他總覺得這樣對王爺不太好,畢竟王爺什么也沒做,若是王妃生氣了,對王爺而言,豈不是無妄之災?而后若是殿下登基,王爺與殿下之間難免也因此產生嫌隙,他不免猶豫,又忍不住蹙眉,道:“可是,殿下——” 溫慎之擺了擺手,止住了秦衛征接下來想說的話。 “與我何干,關我何事,我不知道?!睖厣髦届o開口,“這些宮人總愛到處亂傳,我也是受害者呀?!?/br> 秦衛征:“……” 第126章 遺詔 延景明在東宮中等了一夜, 也不曾見到溫慎之回來。 哪怕大宮女藍暖與暗衛首領都同他說過,皇上重病,溫慎之要侍奉圣前, 他得住在皇帝的寢殿之外,晚上是絕不會回到東宮來了, 延景明卻仍是忍不住擔憂,更是坐立難安。 自昨夜暗衛首領同他說了那些事后,他心中便萬分焦急,生怕自己稍遲一些, 太后就要為溫慎之安排上三千佳麗。 他迫不及待想去尋忠孝王妃, 將自己想求王妃幫忙的事情,好好同王妃說一說,可天色已晚,王妃已出宮回了王府,無論如何,他也只能等到翌日天明。 到了第二日, 他聽暗衛首領說, 王妃已入了宮,只不過近日大雪, 王妃入宮時弄濕了衣物, 還借在宮中更衣,并未立即前往太后寢宮。 延景明不免覺得, 自己的機會, 終于來了。 他恨不得立即起身出門,匆忙之下, 倒是連特意令暗衛首領幫忙準備的那一堆禮物都忘了帶上,等到了地方, 他才想起那些禮物,只好又請暗衛幫忙回去將東西帶過來,而他自己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而后令人通報,他有要事,想要見一見忠孝王妃。 …… 延景明原以為自己突然來訪,忠孝王妃會極為驚訝,卻不想忠孝王妃好似早已料到會有人來尋她一般,她神色平靜請延景明坐下,而后開口便問:“太子妃是為殿下來的吧?” 延景明點了點頭,卻不知她為何一眼便能清楚自己的來意。 “太子妃與殿下還真是有意思?!敝倚⑼蹂挥陕冻鲂σ?,道,“昨日殿下方尋過王爺,今日您便來找我了?!?/br> 延景明不由一怔,他知道溫慎之得知立后一事后頗為生氣,隨后便回了皇上的寢殿外,倒不想溫慎之是去找忠孝王想辦法了。 他原以為只有自己一人擔憂此事,倒是忘了溫慎之也一直在試圖阻止此事,甚至還因不想讓延景明擔憂而想方設法隱瞞此事。 雖說延景明不喜歡溫慎之這樣不同他坦誠,可他還是忍不住微微抿唇,有些抑不住心中的欣喜,只不過時局特殊,他忽而想起自己或許并不該笑,因而他又將那笑意壓了下去,隨后轉首看向忠孝王妃,小聲道:“窩不知道他找過王爺了?!?/br> 忠孝王妃:“那你應當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br> 延景明一臉茫然。 可忠孝王妃并不具體同他說溫慎之究竟做了什么,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道:“還好王爺并不覺得生氣?!?/br> 延景明撓了撓頭,實在想不出來溫慎之那樣委婉正直的中原人,究竟會做出什么樣傷天害理的舉動來令忠孝王吃驚。 可他又想,不論溫慎之做了什么,那都是溫慎之同忠孝王的事情,而他今日要求的人是忠孝王妃,他該自己再將整件事同王妃說一遍的。 機會難得,他也并沒有多少時間,絕不該再拖延,于是延景明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認真同忠孝王妃說:“我很喜歡殿下的?!?/br> 他知道自己這開場聽起來有些奇怪,可他學不來中原人,能講那么多的大道理,他只能將自己心中所想告訴忠孝王妃,而此事已是他的心聲,哪怕忠孝王妃覺得他奇怪,他也是要說的。 好在忠孝王妃只是稍稍一怔,而后不由便彎起唇角,像是在笑,微微頷首道:“我已聽王爺說了?!?/br> 延景明一頓,有些疑惑,脫口反問:“……王爺?” 他與忠孝王根本就沒見過幾次面,忠孝王怎么可能會知道他心里想說的話? “放心,若你二人執意如此,那誰也不能改變?!敝倚⑼蹂σ饕髡f道,“王爺昨夜同我提起此事,我倒覺得……這算是件好事?!?/br> 延景明:“?” “先朝之中也不缺情種?!敝倚⑼蹂?,“宮中僅有皇后的也并非一人?!?/br> 延景明:“嗯?” 忠孝王妃:“再說了,殿下錙銖必較,那報復我可承受不起?!?/br> 延景明撓了撓腦袋,實在不明白忠孝王妃忽而冒出的這一長段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用說……蜘蛛比較又是什么? “太子妃,你回去告訴殿下便好?!敝倚⑼蹂f道,“王爺已經決定了,殿下的苦心,沒有白費?!?/br> 延景明:“……好哦?!?/br> 若忠孝王妃如此說,那他的請求,應當是成了吧? 不對,他給忠孝王妃準備的禮物,還一樣都沒送出去呢! 延景明急匆匆開口,道:“窩……窩還為泥準備了一點點——” 王妃恰好伸出手,帶著長輩方有的滿面慈愛,打斷了延景明的這句話。 “不用多說,也不用想,太子妃?!敝倚⑼蹂f,“只要你們堅持?!?/br> 延景明面露迷茫:“……???” 忠孝王妃:“我一定會支持你們的!” 延景明:“???” …… 延景明滿心茫然。 他同忠孝王妃告別,帶著心中的無數疑惑返回了東宮,溫慎之還未歸來,而延景明百思不得其解,到最后實在忍不住喚來了暗衛首領,想要同他說一說今日發生的事情。 暗衛首領近日忙得焦頭爛額,圣上病后,宮中謠言四起,而昨日太子殿下歸京,又似與王爺徹夜長談,那朝野間的傳聞已經變出了八百個花樣,這邊溫慎之與溫恭肅關系和睦,朝中人卻只怕連自己該站在哪一方都已想好了。 延景明有事要問他,對他而言,倒也是難得休息的時候,延景明讓他坐下,不必拘謹,他便干脆嗑起了當初延景明送他的瓜子,想著早點磕完完早結束,他都努力這么多個月了,這破瓜子,怎么還有這么多。 延景明將方才王妃所言之語全都與暗衛首領說了,而后問:“她答應得這么快,尊的沒有在騙窩嗎?” 這段時日的中原生活顯然給他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的印象,他總覺得中原人大多滿腦子陰謀詭計,王妃如此痛快答應,很有可能是另有所圖??! 暗衛首領面露為難之色,幾番欲言又止,也只是委婉開口,道:“應該沒有?!?/br> 延景明皺起眉,覺得暗衛首領有事瞞他。 可暗衛首領顯然不知該不該將昨日之事告訴延景明,他覺得太子殿下昨日所為之事,多少是有些不太道義的,這種事情,他和秦衛征知道就算了,還是不要傳到太子妃耳中,毀滅太子妃心中殿下正直的形象了吧? 延景明已疑惑詢問:“她還說殿下做了什么事,泥知道嗎?” 暗衛首領飛快回答:“屬下不知道?!?/br> 延景明微微挑眉,問:“泥知不知道王爺今天的里衣是什么顏色的哦?” 暗衛首領一怔,答:“一直都是白色?!?/br> 延景明:“太后早上吃了什么?” 暗衛首領:“呃……太后憂心圣上龍體,今晨并未用膳?!?/br> 延景明又問:“那王妃今天弄濕了幾件衣服哇?” 暗衛首領:“兩層?!?/br> 延景明:“泥連這種事都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殿下做了什么!” 暗衛首領:“……” 暗衛首領只好開口,道:“殿下的確做了一些事……” 可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兩人便已聽得外頭似有異響,有人大聲在外叫嚷喧嘩,而這在宮中可是極為失禮的事情,宮人若這般無禮,免不了要受一頓責罰,而今時日特殊,暗衛首領一瞬明白是出了大事,他匆匆起身,方打開門,果真便聽得外頭數人哭嚎,其中一人撲進廊下,高聲大喊,道:“皇上駕崩了——” …… 延景明總覺得……有些突然。 雖說他早知大盛皇帝重病已久,也許撐不過這幾日,可他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么快。 仔細想來,這應當是他頭一回如此接近面對身邊之人的死亡,他實在難有實感,宮人匆匆拉他更換衣物,四下一片兵荒馬亂,而他腦中昏昏沉沉,只是被拽去皇帝寢殿之前,暗衛首領匆匆拉住他,像是擔憂他不知宮中規矩而闖了禍,特意低聲囑咐他,讓他不論如何,都一定要同其他人一般哭出聲來。 延景明心中茫然,他見所有人都是一副悲痛欲絕般的模樣,可他與大盛皇帝并不熟識,他心中實在沒有多少傷心情緒,到頭來也只能低垂下頭,跟著裝出一副難過模樣。 待到了皇帝寢殿之外,此處聚集之人更多,哭嚎之聲不絕于耳,反令延景明覺得有些害怕,好在他一眼看見溫慎之在此處,他多少松了口氣,將提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 這還是兩日來他頭一回見到溫慎之,溫慎之同他一般,也已換了一身全素的衣物,正跪在皇帝榻前,而他身后還有其余宮妃皇子,殿中哭聲不絕,溫慎之沒有回頭,延景明自然也不敢喚他。 而后宮人領延景明在后跪下,延景明悄悄抬首,從后朝前去看,他看不到溫慎之面上神色,也不知溫慎之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反正這么多人中,他只擔心溫慎之心中的感受。 延景明并不知其他人都在做些什么,他跪得腿都疼了,看溫慎之一動不動,心中不安更甚,周圍人一個比一個哭得大聲,到了此刻,他忽而便想起暗衛首領特意拉著他的囑托——無論如何,他都得同身邊其他人一般哭出來。 他明白暗衛首領的用意,在中原人眼中,皇帝等同于天,而今天塌了,自然每個人都要驚惶不安,可延景明心中一點也不覺得悲痛,他根本就不曾與大盛皇帝見過幾面,哪怕他努力去回憶細節點滴,他心中也根本沒有多少悲戚之感。 更不用說他仍記得上次面圣時皇帝同溫慎之說的那些話,他難免對皇帝心有怨懟,那更是悲痛不起來了。 可他不能不哭,他現今是太子妃,只怕暗中有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他若是犯錯了,影響的可是溫慎之。 于是延景明皺起眉,開始認真回憶起自己這些年所經受過的、令人心生悲痛的事情來。 可他過去的人生著實太過順暢,除卻一些小挫折外,他好像并未遇到過多少令他悲痛的事情,而那些小挫折帶給他的傷心又早已磨滅在了時間之中,他垂下頭,實在掉不下眼淚,卻又瞥見榮皇貴妃似乎正偷偷瞧著他。 延景明不由便有些急了,他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心中正有些不知所措,卻又一抬眼,望見了不遠處溫慎之的背影。 從這背影之中,他看不出溫慎之此刻的心情,也未見溫慎之同他人做戲一般嚎啕大哭,只是那身影微有顫動,延景明忽而便覺得鼻頭一酸,他記得溫慎之同他說過,大盛皇帝還未癡迷仙道時,也曾親自教他讀書,教他學畫,不論大盛皇帝做了什么事,對溫慎之而言,那都是他的父親。 他又想,聽暗衛首領所說,今日皇帝大斂之后便要宣讀遺詔,若忠孝王仍不肯答應溫慎之的請求,溫慎之繼位,他不是皇后,那便等同于對所有人宣布了胡族之人不可為后,溫慎之必然要另立新后一事。 到時候,也許會有很多人擠破頭想成為溫慎之的妃子,就算溫慎之有意阻止,可長久之下,延景明覺得……就算溫慎之有意拒絕,也許也撐不過多少時候。 延景明眨了眨眼,只覺心中憋悶不已,再加上周遭諸人哭嚎,他根本不需強裝,那眼淚便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他起初還想忍耐,畢竟這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忠孝王妃也已答應要幫助他們了,這不算什么坎坷,可他實在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來中原之后,抑或說是在這近幾年中,他還是頭一回哭成這般模樣。 好在此處所有人都在哭,他看起來并不起眼,可溫慎之卻微微側首,像是聽見了延景明發出的聲響,不由便回首朝他看來。 二人目光相對,溫慎之眸中略微露出些許驚訝神色,他皺起眉,顯然很是擔憂,只不過此情此景,他并不能與延景明交談,他甚至不能過多將目光停留在延景明身上,片刻沉默之后,溫慎之只得蹙眉回首,而后便見忠孝王同太后上前,另有一人手捧圣旨,溫慎之方有所察——終于到了宣讀遺詔的時候。 …… 延景明抑不住心中緊張,可延景明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中原人的圣旨,著實晦澀難懂。 每個字他好像都認識,可湊到一塊,他便弄不明白了,只不過他想,若遺詔同他有關系,那肯定是要提及他的名姓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漢名,便豎起了耳朵,極為認真從頭到尾聽了一遍。 可他從頭到尾都未曾聽到自己的名字,滿心緊張,小心翼翼抬首四顧,眼瞅著周遭眾人面上神色各異,他想了想,匆匆去看榮皇貴妃,卻見榮皇貴妃正神色復雜看著他,那副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又怨恨,又嫉妒,還夾雜幾分不甘,好像恨不得用眼神將延景明和溫慎之千刀萬剮。 延景明突然便悟了。 若他不能如愿,榮皇貴妃想必只會竊喜,可而今榮皇貴妃擺出了這幅神色,那便是說明忠孝王履行了他對溫慎之的承諾,而今這遺詔之中,除了帝位之外,應當還有冊后那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