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116節
延景明撓了撓腦袋,這叫法他倒是能夠理解,畢竟猴子本來就是喜歡吃桃的,而也正是這水果的名字,令他想起溫慎之曾對宮中進貢的水蜜桃稱贊有佳,那好像是溫慎之為數不多夸贊食物的時候,而眼前之物……反正都是桃,應當差距不大! 現在,他只需要御廚告訴他,這壽桃究竟是如何捏成的便好。 …… 御廚頗為耐心,從揉面講起,到那壽桃如何入蒸鍋成型,他恨不得手把手一步步教會延景明,只不過延景明這輩子都不曾進過幾次廚房,此事對他而言難度實在太大,哪怕他已極認真去學了,卻仍舊做不好此事,捏出來的壽桃奇形怪狀,看著根本不像是個桃。 御廚有心安慰他,便道:“太子妃,已經很不錯了?!?/br> 延景明:“……” “時間還多?!庇鶑N說道,“只要您勤加練習,一定能成功的?!?/br> 延景明嘆了口氣。 反正他平日無事,的確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練習,他便點了點頭,又想馬上就要到飯點了,御廚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總不好再繼續糾纏著御廚,他便請御廚先忙,而他在廚房隔壁找了個小屋子,打算自己琢磨琢磨這道菜的做法,也正好加入他的新創意,將那水果在盆內搗碎,攪進了面團里。 這一回,他的水和面都恰到好處,他似乎揉出了一個極好的面團,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面團……它有些發綠。 不僅發綠,那面團之間還有無數黑色小點點綴,看起來詭異異常,這顏色著實嚇人,容易讓人食欲全無,就這副模樣,若他往里添加一些其他的,溫暖一些的顏色,應當就能讓這個面團看起來好吃一些。 延景明下定主意,又朝著面團中打了一個蛋。 至于其他的…… 他只記得御廚說過,調料適量,一切適量,至于什么是適量,還是只能靠他自己摸索。 延景明嘆了口氣,開始按著自己心情,往盆中丟各種調料。 可他越折騰,這面團看起來就越不對勁,那黃綠黃綠古怪的顏色實在令他心驚,像極了大雨天時路邊泥濘的爛泥巴,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安慰自己,這一定是面團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這兩種顏色還沒融合均勻,等融合均勻之后,自然就會變成一種更淺一些的好看顏色。 只不過他的心理安慰顯然并未奏效,他所期待的一切也全都沒有出現。 延景明趴在桌面耐心等待,卻眼睜睜看著黃綠色的面團膨脹變大,從大盆里擠脹出來,上邊的小黑點也更加突出古怪,而他心情復雜,試著捏起一團,按著御廚剛才交給他的辦法揉成小團,再揪起壽桃尖角——看起來顏色怪異,歪七扭八,一點也不像是個桃。 他來不及回爐重造,重新再捏一捏這面團,溫慎之已出現在了廚房外,顯然是因為他離開太久,溫慎之好奇他去了何處,最后摸到了這廚房里,找到了延景明。 可延景明在準備即將給他的驚喜,他一進門,先嚇得延景明一巴掌將那面團拍在了桌上,黏糊糊貼在桌案上,延景明摳得摳不下來,而溫慎之蹙眉看向他,問:“你在干什么?” 延景明:“……” 延景明當然不可能告訴他真相。 他慌亂思考措辭,到了最后,也只能硬著頭皮揪下一塊黃綠的面團,勉強轉頭看向溫慎之,露出了一絲驚慌失措地尷尬微笑。 “窩……窩……”延景明完全不知該要如何掩飾自己慌亂的內心,“窩在……” 溫慎之:“……什么?” 延景明緊張咽下一口唾沫。 “窩無聊?!毖泳懊髡f,“玩泥巴?!?/br> 溫慎之:“……” 第116章 京中突變 延景明知道自己杜撰出來的借口拙劣, 溫慎之應當是絕不會相信的,他只能緊張再揪下一塊面團,按在那團壓扁的面團上,一面飛快動腦, 試圖再編出一個借口。 “窩……窩……”延景明緊張咽了口唾沫, “窩在捏小人?!?/br> 溫慎之微微蹙眉,顯然是覺得延景明今日的過度緊張, 看起來實在有些奇怪。 溫慎之:“你捏這個做什么?” 延景明:“……為了……為了騙蘇斯王?!?/br> 溫慎之:“……” 延景明卻突然找到了自己解釋的方向。 “窩做了一個夢?!毖泳懊魃酚衅涫抡f道, “窩正打算把他捏出來?!?/br> 溫慎之:“……” 反正延景明捏的東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壽桃, 那無論他說的謊話如何拙劣, 溫慎之也不可能從中猜出他的真實目的,他大可以隨口胡謅,至多不過是會讓溫慎之覺得他有些古怪罷了,總不可能會有更壞的結果。 于是延景明滿面深沉看向溫慎之,認真說道:“要騙別人,當然要先騙過自己?!?/br> 溫慎之一怔, 問:“騙什么?” 延景明:“捏個小人, 詛咒他!” 溫慎之怔了好一會兒, 才總算弄明白延景明口中所言先后的邏輯, 可以他對延景明一貫的了解,他覺得延景明只是在隨口胡謅,在此事后必然有所隱瞞, 他難免有些好奇,可既然延景明不想說,他也絕不會不管不顧地揪著延景明追問。 他只是頗為簡單地說明自己的來意,道:“回來后便不曾看見你——” 延景明心虛打斷溫慎之的話,道:“窩……窩趕著三急!” 溫慎之:“……” 延景明:“現在米有事了!窩們現在回去吧!” 他搓了搓手上殘余的面粉, 尋了清水將手上的黏著清洗干凈,轉頭看見御廚從外走進來,急忙朝著御廚使了個眼色,希望他絕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溫慎之。 御廚心中會意,也暗中朝著延景明點了點頭,延景明這才放下心來,開開心心跟著溫慎之往外走。 可他與御廚那么明目張膽地交換眼色,這怎么可能瞞得過溫慎之的眼睛? 溫慎之假意配合他們,當做什么都不曾看見,等與延景明一道離開了廚房,溫慎之這才開口,問:“你這是在準備什么驚喜嗎?” 延景明沒想到溫慎之如此輕易便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他正覺萬分震驚,不知該如何解釋時,卻聽見了一陣頗為急促的腳步聲,延景明不由便回過頭去,以為自己得了拯救,不需要再繼續和溫慎之解釋自己今日不合理的行徑。 可他沒想到的,來人竟然是暗衛首領。 在延景明的印象之中,暗衛首領走路極輕,那是暗衛首領身為暗衛多年養成的習慣,除非已經貼近延景明身邊,否則延景明是絕對聽不見暗衛首領的腳步聲的。 延景明想,暗衛首領今日,果真很是反常。 他皺眉去看暗衛首領,竟然見著本一貫沉穩的暗衛首領眼中明顯帶了一絲急切與慌亂,就像是發生了什么他無法處理的事情,要著急來尋溫慎之匯報一般。 延景明不免退后一步,以免打擾了暗衛首領匯報正事,而暗衛首領急匆匆上前,這一回連禮都來不及同二人行,將一封信呈到溫慎之手中,而后便徑直開口便道:“殿下,有王爺急信……臣也得了京中密報,京中好像出事了?!?/br> 溫慎之不免被暗衛首領一語所驚,他很清楚皇叔的性格,那絕對是沉穩不已,遇事波瀾不驚,若他都說京中出了大事,還如此急切,溫慎之便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天要塌了。 溫慎之并未立即拆開忠孝王寄來的密信,他甚至不用暗衛首領多說,就已在心中大致猜出了京中究竟出了何事,他父皇如此胡來,因而他早就在心中做好了一切準備,甚至早就想過,若這一日真要來時,他究竟會不會覺得悲痛。 可令他覺得奇怪的是,此刻他心情平靜,像是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去感觸悲痛一般,他心中在想的,只有此事的真假,以及……皇叔急信將此事告訴他,究竟是心有擔憂,還是另有所圖? 暗衛首領未曾等到溫慎之詢問,也不見溫慎之拆信,他又實在著急得不得了,正是憋得心慌之時,延景明忍不住小聲開口詢問,道:“出什么事啦?” 暗衛首領終于得了機會開口,卻將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其余人聽去了一般,匆匆道:“皇上病重了?!?/br> 延景明一怔,腦子里冒出來的頭一個念頭卻是……大盛的皇帝,不是一直都在重病嗎? 暗衛首領倒還在繼續往下解釋,道:“此回與以往不同,這一回,怕是真的要不好了?!?/br> 溫慎之仍不言語,暗衛首領便將暗衛在京中所得的宮中境況一股腦全與溫慎之說了——原來皇上聽聞凌將軍得了仙骨,又有四方官員為討好圣心胡亂上報稱轄地之內瑞像頻生,連國師也再三強調西羯來的小王子便是極難一見的祥瑞之體,若是入宮,則可令宮中邪孽盡除,如此祥瑞聚集,必能令皇上修行大有長進,也許便可手觸仙門,得道之日,近在眼前。 國師本是隨口胡謅,其余官員也是慣常阿諛奉承,可這一切巧合湊在一處,皇帝便真覺得自己或許近日便要得道了,恰這些時日他身體有所好轉,遠比往日要神清氣爽,他便覺得自己身輕如燕,而國師留在京中的弟子正好又煉了一爐新丹,他萬分心急,這一回,不由便多吃了一些。 那金丹初服之時,的確未有異常,皇上只覺自己精神大好,面色紅潤,好似一夜之間便返老還童了一般,他還連著上了幾日朝,如同精力無限,連太醫都覺得皇上的病或許是好轉了,卻不想如此持續了數日之后,皇上忽而便不好了。 金丹已難以再難穩固他的精神與身體,就好似一日突然垮臺一般,他終于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了,太醫更是無力還春,在這等事后,京中已沒有任何人有辦法挽回這一切時,忠孝王卻將皇上病重的消息壓了下來,而后請暗衛傳急信給溫慎之,令溫慎之盡快回京,以免風云動蕩之時,京中再生變故。 可這最大的變故,也可能就是忠孝王。 他能壓下這消息,說明宮中已盡在他掌握,那還在京中的皇子公主們自然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溫慎之一人在外,那么他壓下這消息,也許并不是為了避免時局動蕩對溫慎之不利,而是想辦法將溫慎之誘回京中,好除掉這個唯一在外的禍患。 回還是不回,帶什么人回去,對溫慎之而言,顯然難以抉擇,他需要思考,更需要同他當下最信任的幾個人仔細探討,他得先將此事告訴凌將軍和延春后再定。 溫慎之讓暗衛首領暫且退下等候消息,他正要再去尋凌將軍,延景明卻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溫慎之回過頭,卻又見延景明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該如何同他開口。 溫慎之不由微微蹙眉,耐心問他:“你怎么了?” 延景明攥著他的衣袖,囁嚅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抬起頭,看著溫慎之的雙眼,眉目之間滿是藏不住的擔憂與關切。 “泥沒事吧?”延景明小聲說,“泥……是不是很難過?” 溫慎之:“……” 延景明在此刻問起這件事,反倒是讓溫慎之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如何同延景明解釋自己的心情,只是延景明這一句話,幾乎將他方才未曾覺察強行埋入心中的心緒一下勾了出來,他想同延景明講明當下行事的輕重緩解,想說他的情緒并非主位,他們身處危機之中,實在沒有心情去考量這種事。 可無論如何,那都是他的父皇。 哪怕父皇待他似乎總有隔閡,像是因當年母后的死而有些怪罪他,可他幼年習文學畫,哪一樣沒有他父皇親自指導? 而今這癡迷仙道的昏君,曾經也是他溫善純摯的父皇。 延景明松開溫慎之的衣袖,握住了他的手。 延景明:“我……窩……有窩還在?!?/br> 延景明語無倫次,像是頭一回見身邊親近之人遇見這種事,而他不知如何開口安慰,可他心情急切,恨不得立即將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告訴溫慎之,可他本就說不好漢話,在這種時候,他越發覺得自己所掌握的漢話詞語著實匱乏,他搜腸刮肚,也僅有些干巴巴的言辭,連一句真正有用的安慰的說不出來。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決定照著西羯人的做法來行事。 既然語言拙劣,不如將一切都化作行動。 延景明伸手一把將溫慎之抱緊,而后扶上溫慎之的肩,低聲與他說道:“皇桑米有事的?!?/br> 那在平日聽來略有些奇怪的西羯口音,而今聽起來,卻令溫慎之喉中微微一哽,止不住的酸澀一股腦上涌,他張唇,卻難言,反倒是延景明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而后拍了拍他的背,道:“窩們可以帶姚太醫回去?!?/br> 他覺得姚太醫的醫術神奇,遠在太醫院之上,太醫院看不出的問題,也許姚太醫一下便能妙手回春,將皇上救回來。 可溫慎之卻輕輕開口,道:“來不及了?!?/br> 這信到此處便花了月余時間,誰也不知而今京中的情況究竟如何了,而哪怕他們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回京城也需要月余功夫,他父皇已經病重,這一來一回的時間,沒有人能等得起。 延景明不由怔了怔。 他沒有能力替溫慎之出謀劃策,事到如今,他能夠做的,其實也只有那么一件事。 握緊溫慎之的手,好讓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會陪在他的身邊。 “泥不要難過?!毖泳懊髡J認真真說道,“還有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