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71節
延景明轉頭回去,將他寫滿字的紙重新放回桌上,而后過來拉住溫慎之的手,將他拉到桌邊,再將筆遞到他手中,道:“泥說過要幫窩畫畫的?!?/br> 這種時候,溫慎之當然不可能會拒絕。 他毫不猶豫落筆,將昨日延景明同他說過的構想在紙上展現,而知州見延景明似乎已不打算繼續上課了,便朝人使了個眼色,讓徐先生暫且離開,一面又令人趕緊派人去催一催師爺——早上師爺親自去請鑄劍師了,到現在還未回來,也不知是得拖到什么時候。 溫慎之一面畫著畫,一面故意問那知州,道:“而今已是午后,那鑄劍師要什么時候才能抵達此處?” 知州不敢再令太子與太子妃不高興,他只得硬著頭皮匆匆回應,道:“入夜之前,一定能來?!?/br> “那就好?!毖泳懊髡J真點頭,“窩想他很久了?!?/br> 知州:“……” 溫慎之淡淡道:“孤也等他許久了?!?/br> 知州:“……” 知州慌了。 他覺得自己昨夜就不該夸下???,若是昨日他將時間往后多拖延一些,那就不會有今日這些問題。 可話已出口,太子與太子妃又著急等著要見那鑄劍師,他當然也只能想辦法盡早實現此事。 知州心中萬分緊張,匆匆尋了個借口,急忙從此處開溜。 天色已經不早了,離他所說的入夜已沒有多少時間了! 派人去催一點也不安穩,不行,他還是得自己去! …… 知州往外一退,溫慎之揮手令其余人退下,待屋中僅剩下他與延景明二人,他方才覺得方才的煩悶之氣略微消散了一些。 延景明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支著下巴靠著桌面認真看他畫畫,不時開口同他說自己心中的“絕世好劍”究竟該是什么模樣的,如此過了好一會兒,溫慎之躊躇再三,還是沒忍住心中酸味,忍不住同延景明開了口。 “那個徐先生?!睖厣髦?,“你一定要他教你寫字嗎?”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延景明稍稍一怔才回過神來,也不明白溫慎之這一句話后究竟有多少掙扎彎繞,他想得簡單,反正溫慎之沒空,那他另外找個人教學漢字也沒問題,他自然也理所應當一般點頭,道:“對哇?!?/br> 溫慎之微微蹙眉,道:“我不太喜歡他?!?/br> 延景明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疑惑,道:“徐先生腫么了嗎?” 他認真回憶那位徐先生的言行舉止,實在沒什么特殊之處,自然也沒有出格的地方。 溫慎之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小聲開口,道:“我不喜歡你夸他?!?/br> 延景明:“……哎?” “除了我外,我不喜歡你夸任何人?!睖厣髦畨旱吐曇?,“我也不喜歡別人教你讀書寫字?!?/br> 說完這句話,溫慎之幾乎立即便閉了嘴,連句末幾個字都有些含混不清,他似乎自己也覺得自己太過霸道了,這一切本該由延景明自由選擇,而他這幾日也的確是沒空的,他不該如此限制延景明,可他卻又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嫉妒蔓延,好像只要想一想延景明還要同那徐先生學上許多日的字,他心中便越發悶得難受。 可他也是頭一回不必人多問便如此直接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這多少令延景明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一直竟不知該開心委婉的中原人終于愿意直白說出自己心中的問題,還是覺得溫慎之的反應實在好笑。 他想了好一會兒,也只能深深嘆了口氣,萬分無奈看向了溫慎之。 “寫字嘛,回去學也是一樣的?!毖泳懊髡J真說道,“等回去泥教窩就好啦?!?/br> 溫慎之心中一喜,急忙點頭。 “不過窩沒有想到哎?!毖泳懊骱龆珠_了口,“原來泥這么幼稚哦?!?/br> 第67章 天下聞名鑄劍師 溫慎之沉默片刻, 方才尷尬開口,道:“你說什么?” 延景明小聲嘟囔,道:“一般人不會因為這種事不開心吧?!?/br> 溫慎之:“……” 溫慎之竟不知自己應當如何解釋。 他明白自己方才的情緒顯然有些不太對, 那種感覺太霸道過分了,可他又的確克制不住自己心中泛酸的感覺。 而現在他與延景明將此事說開了, 他知曉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之后,溫慎之終于冷靜了一些,甚至覺得延景明同徐先生學習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當然應當給予對方信任與支持, 他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蠢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低聲開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他說不下去,覺得此事著實有些令人尷尬,還頗為無理取鬧,句末幾個字便含糊吞進了喉嚨里, 那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太清。 延景明可不會讀心, 更不懂中原人話說半句的委婉,他只能皺起眉, 有些疑惑詢問:“什么?” 溫慎之:“……” 溫慎之說不出口。 他只好強作鎮定, 當做未曾聽聞延景明的質疑與詢問,專注于手頭的畫作。 延景明要求的設計本就不算太復雜, 他要不了多少時間便畫好了, 而后便提筆在上寫字,將延景明想表達的內容一一寫上去。 延景明又道:“泥大聲一點, 窩聽不清的?!?/br> 溫慎之:“……” 延景明:“啊呀,泥同窩說話, 不要這么委婉,窩猜不出來的!” 溫慎之:“……” 溫慎之面色微微泛紅,他實在禁不住延景明再三詢問,終于硬著頭皮開了口,道:“我……” 延景明:“泥大聲點!” 溫慎之:“……” 溫慎之:“我吃醋!” 他今日可算是有了天大的進步,頭一回直白表達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不提,竟然還能如此大聲說出這種事,延景明不由將咧嘴,忍不住笑意,心中更是欣喜極了,卻還要裝著聽不清,一字一句認真問溫慎之:“泥怎么了?” 溫慎之:“……吃醋?!?/br> 延景明抑不住滿面笑意,也不繼續回答問題,故意湊過去看溫慎之的畫。 溫慎之已覺得有些窘迫難堪了,延景明還要往上湊,他便盡力往后仰身,以免自己觸碰到延景明的身體,一面沉著臉色,竭力不讓自己心中的羞赧窘迫顯到面上來,還支支吾吾道:“你……你以后若是想學字,我可以教你?!?/br> 延景明:“嗯嗯!” 溫慎之又道:“近日我白天沒有空閑,可晚上還是能抽出空來的?!?/br> 延景明:“米有問題!” 溫慎之:“這樣吧,今晚我就教你……” 他稍稍一頓,將目光順著延景明的頭頂飄下去,同延景明看向了同一件東西——他照著延景明所說得設計繪出的那張畫。 溫慎之這才覺得延景明的心思好似已不在同他的對話上了,而他很清楚延景明對武器的喜愛,而今設計圖已成,延景明將心思移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而哪怕他心中略有失落,也還是跟著延景明移開話題,輕輕咳嗽一聲,問:“你在看什么?” 延景明毫不猶豫大聲夸贊,道:“泥畫得好棒哇!” 溫慎之:“……” 溫慎之唇角微揚,那喜悅之意幾乎在一瞬便自他心中躥升而出,可他還要自謙,他輕輕咳嗽一聲,頗為謙虛開口,道:“一般一般,我頭一回畫這種東西,還是有些見不得人的?!?/br> 延景明又將臉湊得離桌面上的畫近了一些,他認真琢磨溫慎之在上的提字,只不過他的漢字水準太差,他大多都是看不懂的。 可就算如此,也不妨礙他夸贊溫慎之。 “窩覺得泥的字,比徐先生寫得好看多了?!毖泳懊饕荒槆烂C,認真夸贊,“泥看,這……” 他卡殼,有些詞窮。 想了半晌,延景明才憋出幾個字,道:“泥看,這橫多平,豎多直,了不起!”、 這夸獎不走心,若是喚其他人如此胡說,溫慎之只會覺得對方是在諷刺,可如今夸他的人是延景明,那此事自然就不一樣了。 延景明夸他,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好字,都勝過他人千言萬語,絕對是他最喜歡的褒獎。 溫慎之已驕傲得抑不住唇邊的笑意,更是頭一回體驗到了什么叫做將尾巴翹到了天上去,此刻什么自謙虛詞都已被他拋到了腦后,他甚至忍不住點頭,道:“那當然,文玄光的字,也是京中人千金難求的墨寶?!?/br> 延景明認真點頭:“嗯嗯?!?/br> 溫慎之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同徐先生的五局四勝,當時在延景明夸完徐先生后,他覺得自己慘敗,如今可不一樣了。 他贏了。 這天下,絕不可能在這種事上贏過他。 延景明卻在小聲嘟囔,道:“是尊的幼稚啊?!?/br> 溫慎之:“……” 延景明又小聲道:“母妃嗦得沒有錯,男人,果真還是靠哄?!?/br> 溫慎之:“……” 溫慎之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問延景明這兩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可那廂忽有下人來報,說是剛剛趕著出去的知州大人,已帶著延景明想要見的鑄劍師回來了。 延景明登時便來了興趣。 他已等了這鑄劍師一日,而今更是難捺心頭激動,恨不得立即請那鑄劍師進來,溫慎之只好也略過他們方才的話題,在那桌案之后坐下,而后朝著來通報的下人點了點頭,讓知州和鑄劍師一道進來。 …… 知州喜氣洋洋,眉宇間好似有萬分得意。 他將這最難請來的鑄劍師都搞定了,又用徐先生討了太子妃歡心,那他將來的仕途,豈不還是一路順暢,直入青云! 可他身邊的鑄劍師并不開心。 這鑄劍師是個留了滿臉大胡子中年男人,垂頭喪氣沉著臉,好似一臉生無可戀,進屋之后,便不情不愿立在一旁,連一句話也不想同他們說。 知州急忙同溫慎之行禮,又要拖鑄劍師一同下跪,溫慎之抬手制止,道一句不必多禮,那鑄劍師方才稍稍抬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 知州急忙為鑄劍師解釋,道:“殿下,太子妃,這天下大才,難免都有些怪脾氣?!?/br> 延景明點頭,道:“米有關系,窩明白的?!?/br> 知州又道:“他是江湖中人,不懂朝中禮數,難免有所欠缺——” 延景明:“不要這些繁繁禮節?!?/br> 溫慎之糾正:“繁文縟節?!?/br> 鑄劍師這才將目光落在延景明身上,終于開了口,口中嘟嘟囔囔,道:“你們想讓我見的,就是這么一個黃毛綠眼睛的胡人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