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54節
可溫慎之覺得很奇怪。 若是同行之人泄密,那刺客應當也知道同他們一道隨行的,還有大內之中的暗衛, 而這些暗衛看起來雖是不靠譜了一些, 身手卻極好,在這些暗衛保護下, 那些刺客想要刺殺成功, 幾乎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那也就是說,也許是因為突發了某些變故, 才迫使這些刺客不得不動手。 近來的變故只有一件事。 溫慎之看向延景明, 延景明沉默許久之后,方才小聲開口, 道:“姚太醫?!?/br> 他還是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測,更不敢相信溫慎之方才所說的話。 可他心里清楚, 這幾日來的唯一變故,就是那日他們去見姚太醫時,姚太醫同他們所說的那件事。 這些年來,溫慎之并非是生了怪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此事他們只告訴了秦衛征,讓秦衛征令人去調查,因而隨行的親衛之中,或許也有人知道這件事,至于那些暗衛,溫慎之并不知道暗衛會躲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暗衛有沒有可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可在此番出行之前,他并未同這些暗衛有聯系,在東宮下毒的,應當只有可能是他身邊的親近之人。 刺客與下毒之人有關系,那也就是說,給刺客通風報信的,應當是太子親衛中的某一個人。 太子親衛均是當年精挑細選進入東宮的,其中還有不少是朝中權貴的子嗣,親衛中的每一個人溫慎之都認識,多年相處,他不相信這些人會背叛他,可一切合理推測都指向了那幾人,哪怕他不愿相信,也該想辦法試探出那個人究竟是誰。 延景明看著溫慎之神色,不知該如何安慰溫慎之,也想不出怎么樣才能幫助溫慎之,過了好一會兒,也只是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話,道:“說不定……素有什嗎隱情呢?!?/br> 溫慎之嘆了口氣。 他想,若他的猜測沒有錯,那他身邊親衛這名潛藏的這個人,應當并不會有機會去同那些刺客好好聯系。 反正如今已沒有更好的辦法,那他完全可以照著自己的想法來試一試。 若是失敗了,于他而言,并無損失,而若是成功了,也許就能將這個藏于暗處的人揪出來。 既然百利而無一害,那他為什么不去試一試。 溫慎之走到延景明身邊坐下,側首同延景明說:“有一件事……” 延景明立即拍著胸脯答應,道:“都交給窩吧!” 他答應得那么快,溫慎之稍稍一怔,不由失笑,倒也跟著延景明一道點了點頭,又問:“你的演技如何?” 延景明一呆,立馬從床上躥了過來,握緊了溫慎之的胳膊,激動不已道:“窩超棒噠!” 溫慎之:“……” 不知為何,聽延景明如此說,溫慎之莫名就有些不祥的預感。 延景明極力自我推薦:“窩母妃都夸過窩!從小到大,窩偷次從來沒讓母妃發現過!” 溫慎之:“呃……” 延景明:“窩阿兄比我差多了!窩還可以和卡米配合演出!” 溫慎之:“……我就是隨便問一問,你不要太在意?!?/br> 延景明:“……” 延景明松開手,退后一些,滿面嚴肅,蹙緊雙眉,緊緊盯著溫慎之,問:“泥素不素瞧不起窩?!?/br> 溫慎之:“……” 溫慎之果真再一次失去了原則。 “好?!睖厣髦f,“那就你來試一試吧?!?/br> …… 第二日清晨天色方亮,眾人便已打算動身前往州府。 溫慎之憂心忡忡,顯是擔心再遇刺殺,延景明也很是擔憂,自起身之后便幾乎同溫慎之寸步不離,生怕一不注意,便會有刺客從暗處冒出來。 好在一日平安,那些刺客似乎是覺得昨日刺殺失敗,太子身邊的防衛必然會更為嚴密,他們不敢在今日繼續刺殺,而接連幾日安寧,此事好像也就這么過去了。 沒有人再去過問那些刺客,溫慎之好像也忘了這件事,至多只有暗衛首領鍥而不舍,每日去找那些刺客談話,反正他沒什么事干,夾著板凳揣著瓜子就能在刺客面前坐上一整天。 可他好像沒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沒幾天那些刺客也被來此接應的暗衛帶走了,刺客首領失去了自己的樂趣,事情也就此翻篇,一路臨到州府附近,再有一日路程便可抵達,眾人終于放了心,一路沉悶緊張的氣氛也終于活絡了起來。 延景明為了慶賀州府近在眼前,特意在客棧內置辦了一大桌好吃的,同暗衛與親衛們分享,本是其樂融融之景,可宴席到了一半,拿來送菜的店伙計忽而自托盤下掏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溫慎之刺來。 這變故雖有些突然,可滿座暗衛與太子親衛,本不至于出事,只是今日延景明弄了這么一大桌酒宴,眾人大多都喝了些酒,反應略有不及,那一時間,僅有暗衛首領、延景明與秦衛征做出了反應。 延景明跑去同暗衛們學習中原的牌九了,他離得太遠,匆忙之間根本難以趕到溫慎之身邊,暗衛首領反應倒是及時,可未曾來得及出手,屋梁上又躍下幾名刺客,將他阻攔在外。 秦衛征驚慌失措,那刺客的刀刃已在眼前,而他的配劍卻解下放在桌案的另一側,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反應,幾乎毫不猶豫便伸手去擋那劍刃,一手扯著溫慎之退后,像是不顧性命安危,也要以身軀將那刺客擋下。 溫慎之稍稍一怔,未及回神,那劍刃已到,卻只來得及在秦衛征手上劃出一道血痕,延景明已拽著那刺客一把將人摁倒在地。 他用的力道不小,那刺客好像一下便被砸暈了過去,暗衛也將其余幾個刺客收拾妥當,溫慎之還稍怔了片刻,方才急急按住秦衛征的傷口,轉頭沖著暗衛首領道:“找大夫!” 秦衛征自己就會包扎,那傷似乎也只是皮外傷,并不算太嚴重,只不過他驚魂未定,先看了看溫慎之是否受傷,隨后才安下心來處理傷口,其余人更是一陣慌亂,那幾名刺客也被暗衛捆住帶了下去。 一切好像就此結束,秦衛征看著那刺客的背影沉思,溫慎之氣得一拍桌案,同暗衛首領道:“嚴刑審問,一定要把幕后之人給孤揪出來!” …… 鬧劇收場,延景明陪著溫慎之一道送秦衛征回去休息,而后兩人離了秦衛征的屋子,延景明拉著溫慎之的胳膊,小聲同溫慎之嘟囔,道:“窩的演技,很不錯叭!” 溫慎之小聲:“你真把那人砸暈了!” 延景明:“米有!窩扶著他的腦袋!” 兩人走到長廊轉角,瞥見暗衛首領在那兒等他們,三人互相交換一個眼色,暗衛首領便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極為清晰,道:“殿下,他們已經在招?!?/br> 溫慎之問:“也是那邊關來的刺客?” 暗衛首領回答:“是,其余之事他們不肯多說,可有一人已有些松口,只要再上幾輪刑,臣相信他扛不了多久?!?/br> 暗衛首領說完這句話,延景明偷偷將目光往側邊一瞥,便見已有幾名親衛已聽到了他們說的話,這等大事,想來要不了多久便會在親衛與暗衛之間傳播開來,而只要往外一傳,他們的目的便已達成了。 …… 刺客被關押在幾名暗衛的屋內,到了后半夜,幾名暗衛輪值,新換來的暗衛困倦不已,有些松懈,一時未曾注意,便有黑影溜進了身后的屋子里。 那人進了屋,一面要為幾名刺客松綁,一面壓著聲音便道:“此事與殿下本無關聯——” 他話音未落,延景明已從暗處躍出,口中大喊:“原來素——” 延景明后頭所有的話都卡在喉中,足足頓了半晌,方才愕然開口。 “右蟋蟀?”延景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素泥?!?/br> 第49章 坦誠 四周燈火亮起, 秦衛征怔在原處,愕然抬首,看向周遭。 暗衛首領靠在窗邊, 方才也不知是在何處隱匿了身形,而其余暗衛從外開了門, 迅速將秦衛征圍困在屋中,連方才秦衛征想要解救的那幾名“刺客”,都已自己解開了繩索,對他刀劍相向。 溫慎之在暗衛之后跨進屋中, 他看著秦衛征, 沒有言語,也不知如何言語,他像是在等待著秦衛征的辯解,希望秦衛征能說出自己如此做的理由,哪怕那個理由只是編造的謊言借口,也比從頭到尾毫不辯解要好。 可秦衛征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他本來就不擅言辭, 更不擅同人辯解, 更何況他心中本就有愧,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覺得殿下絕不該原諒他, 他便站在原處沉默不言,好似已決意認了罪一般, 連一動也不動。 沒有人問話, 也沒有人辯解,暗衛首領也不知該不該在此刻將人帶離此處, 過了好一會兒,延景明終于忍不住了。 他方才就躲在暗處, 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得真切,連秦衛征方才說的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可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他們設局引來的,竟然會是秦衛征。 延景明跨前一步,抓著秦衛征的胳膊,認真詢問:“右蟋蟀,泥說,素不素有人在逼泥?!?/br> 秦衛征:“……” 延景明又轉頭看向溫慎之,道:“泥們剛才都聽見右蟋蟀說的話了,這件事一定有隱情?!?/br> 溫慎之:“……” 所有人都聽見了方才秦衛征說的那幾句話。 秦衛征說此事與殿下并無關聯,他像是在同這些刺客講道理,好為溫慎之開脫,更不用說方才這些裝著要“刺殺”溫慎之時,秦衛征毫不猶豫擋在了溫慎之面前,若這些人真的是刺客,只怕那時他便已沒有命在了。 誰都看得出來此事內有隱情,可只要秦衛征不肯開口為自己解釋,此事有再多隱情都沒用。 過了好一會兒,溫慎之微微垂眼,開口向暗衛首領道:“先將他帶回去?!?/br> 他不想關押秦衛征,也不愿有人對秦衛征用刑,暗衛首領聽得出他話中的意思,行禮領命,回過頭讓暗衛動手,隨后便見秦衛征端端正正同溫慎之一揖,而默聲跟著暗衛離去。 溫慎之又揮了揮手,同其余暗衛道:“你們也下去吧?!?/br> 他心情不佳,暗衛們不敢多言,紛紛退下,延景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之后,認真開口同溫慎之道:“不可能素右蟋蟀?!?/br> 溫慎之卻好像沒聽見延景明的這句話,他微微闔目,片刻之后,方才睜開眼,道:“我十一歲時,秦衛征進了東宮?!?/br> 延景明一怔,不明白溫慎之為什么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話來,可他知道溫慎之此刻肯定不太好受,便也跟著點頭,問:“然后呢?” “他比我年長,又總愛管閑事,我沒有兄長,他就好像是我的兄長?!睖厣髦陨砸活D,而后語調篤定,認真說道,“他一貫忠心耿耿,我從不覺得他會有問題?!?/br> 從前是,現在也是。 秦衛征這些年來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記得很清楚。 他記得秦衛征脖頸之后有一片傷痕,猙獰丑陋,連接成片,很不好看。 ——他十三歲時,宮中失火,他困于火場之中,秦衛征不顧一切,豁出命將他救了出來。 他記得秦衛征的肩側往下有一道極長的刀口,延至心口要害。 ——他十五歲時,隨皇叔出宮遇刺,秦衛征為他擋了一刀,傷在心口,僅僅偏離數寸,險些要了秦衛征的命。 如這般的傷痕,秦衛征身上有很多,而今天,秦衛征手上又新添了一道。 溫慎之不相信這全是處心積慮的算計,他閉上眼,數年相識時光回轉,到了最后,他恍惚憶起秦衛征方加入太子親衛時,曾同他發誓允諾,往后便是他手中的利刃,無論未來如何,無論他往何方。 延景明不知道溫慎之在想什么,延景明只覺得生氣。 來中原之后,他還是頭一回覺得如此憤怒,更不用說這一次他惱怒的對象,是溫慎之。 延景明跨前一步,想也不想便揪住了溫慎之的衣領。 “泥們兩到底怎么肥事!”延景明氣呼呼道,“就不能把話說清楚嗎?” 誰都看得出此事另有內情,溫慎之顯然也不生秦衛征的氣,既然如此,兩個人坐下來,面對面好好將事情說清楚不就好了嗎? 溫慎之低聲道:“有些事是有——” 延景明:“米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