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6節
溫慎之耐心為他解釋,道:“秦右衛率還未娶親?!?/br> 延景明認真點頭,熟練運用自己進來學習到的中原詞匯,道:“窩明白了,右蟋蟀素個大棍?!?/br> 溫慎之糾正他:“光棍?!?/br> 延景明立即學習改正:“光棍!” 秦衛征:“……” 溫慎之又為延景明剝了下一個粽子,一面道:“你的漢話是你母妃教你的?” 延景明點頭,道:“小時候學了一點點,可素中原話,尊的太藍了?!?/br> 溫慎之問他:“你想再學一些嗎?” 延景明當然要點頭。 若此刻他在西羯,他一定不會花功夫去學習這么難的中原話,可他到了中原,總不能連別人說的話都聽不懂,他愿意學習,溫慎之不由低聲一笑,道:“等你進東宮之后,我再慢慢教你?!?/br> 延景明開心點頭,他還記得,早幾年學習漢話時,母妃總是覺得他進展太慢,無論如何也學不會,又想西羯用不到中原的官話,便也不怎么教他了。 延景明覺得,他若是能同溫慎之學習漢話,往后便能用漢字給母妃寫信,那母妃一定會很開心的! 延景明越發覺得大盛的太子實在是個十足的大好人,他真的很喜歡溫慎之。 溫慎之剝開最后一個粽子,遞到延景明嘴邊,而后狀若無意一般開口詢問,道:“那日皇貴妃到驛館,她想做什么事?” 延景明皺皺眉,道:“她想幫窩送金瓜?!?/br> 延景明如此簡單的一句話,溫慎之實在難以猜出皇貴妃的用意,他只得繼續問:“只是送瓜?” 延景明又想了想,隱約記得榮皇貴妃說過要送東宮幾名宮人,他便認真開口道:“涼涼是個好人,她還要送窩幾個人?!?/br> 溫慎之微微挑眉,問:“送人?” 延景明不曾多想,只是點頭,盡自己所能將那日榮皇貴妃所說的話同溫慎之復述了一遍,只可惜他漢話實在太差,復述得如此零散,溫慎之竟然也聽懂了。 他一點也不覺得驚奇。 這些年來,榮皇貴妃可沒少干過這種缺德事,自皇后過世后,她便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隔三差五便要鬧出些事端,意圖為她的孩子爭得太子之位。 可惜她在后宮之中雖是受寵,天子卻絲毫沒有要更換太子的意思,太后更是干脆將當年尚且年幼的溫慎之接到了身邊,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哪怕如此,榮皇貴妃卻仍舊未曾放棄,她就是不想讓溫慎之好過,溫慎之也早已麻木,只是她今日所為……溫慎之覺得,她未免也有些太過分了。 自己方才大婚,她便要往東宮中送美人,這明擺著挑撥離間的嘴臉,難免令溫慎之心有不悅。 可宮中爭斗,從不會有明槍明刀,溫慎之看延景明好似什么味都不曾品出來,便道:“她既然要送,你代我收著便好?!?/br> 延景明未曾多想,更是不疑有他,溫慎之說什么,他就點頭。 溫慎之又道:“皇貴妃如此有心,我也該給她備些回禮?!?/br> 延景明繼續點頭,一面將最后一口粽子咽了下去。 溫慎之這才拿著手巾擦了擦手,轉而笑吟吟問延景明,道:“吃飽了嗎?” 延景明剛要點頭,可聽到“吃飽”二字,他猛地便想起自己今天爬墻溜出驛館,本是為了母妃的辣子雞。 他跟著溫慎之在鬧市中瞎逛了這么久,還吃了這么多東西,壓根將要給母妃買辣子雞一事丟到了腦后,延景明說不出心中內疚,卻又不知大盛京中何處才有母妃想要的辣子雞,他只能看向溫慎之,想同溫慎之求助。 難得與美人相處,溫慎之一動也不想動,他直接轉頭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秦衛征,拖長音調道:“秦右衛率——” 秦衛征:“……” 秦衛征派人去溫慎之口中的店鋪買辣子雞,自己卻堅決不肯從溫慎之身邊離開。 他清楚太子的劣性,甚至覺得自己只要一轉頭,溫慎之就能從這店中消失不見,保不齊下一次便要在平康坊內才能抓得到太子了。 可今日溫慎之好像轉了性,他沒有一絲要離開此處的意味,只是請店家一道道往上加菜,延景明食量大,吃得又香,溫慎之卻多是淺嘗輒止,天下的山珍海味,他大多都已嘗過,自病后他口腹之欲寡淡,僅是覺得看延景明吃飯有意思,等店家將端午方有的雄黃酒溫好端上之后,他飲一口,秦衛征便忍不住小聲提醒,說太醫令他少飲酒,溫慎之方看向延景明,將酒盞推了過去。 他想,今日是端午,本該是喝一些雄黃酒的,而西羯人除卻尚武之外,還喜烈酒,這么一小杯雄黃酒,對延景明而言,應當不是什么大事。 延景明不知溫慎之推給他的是什么東西,他端起酒盞,小飲一口,覺得有些甜絲絲的,飲入喉中,又有些溫熱,有些像是阿嬤熬的奶茶,他將那一杯雄黃酒都喝了,還覺得有些不夠,溫慎之便主動做了酒侍,接連為他斟酒,一面道:“端午五毒俱出,飲些雄黃酒,好辟邪驅毒?!?/br> 延景明噸噸噸輕松將那一壇酒喝了個干凈,跟著點頭,跟著溫慎之學習,道:“介是雄黃酒——窩還是第一次喝酒?!?/br> 溫慎之喚店伙計上酒的動作一頓。 延景明面上便已開始隱隱有些微紅,卻仍不覺有異,只想那酒甜絲絲的,他很喜歡,他想要更多一些,溫慎之一手扶額,另一手將那酒壺擋著推遠,他未曾想過延景明竟然不會喝酒,也不曾想過這酒才剛下去,延景明的臉竟然就紅了。 溫慎之只好道:“我先送你回驛館吧?!?/br> 延景明不明白溫慎之為何如此說,只是小聲道:“窩還沒去買辣子雞?!?/br> 溫慎之好聲好氣哄他:“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過去?!?/br> 延景明這才站起了身,可那動作稍大,他便不由一晃,一手扶住桌沿,只覺得自己不過只坐了這么一回兒,再站起身時,便好像踩在云端之上。 他很擔憂。 他走路都打滑,待會兒要怎么爬墻??! 要是沒辦法在阿兄回來之前爬墻回到驛館,阿兄肯定是要生氣的! 可延景明實在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他只能在腦中勉強回憶當年母妃同他說過的話,母妃說過,中原有無數種蒙汗藥,只要嗅就能暈倒,輕輕拍肩便會昏迷……延景明覺得,自己很可能,是中了蒙汗藥了。 他實在站不穩,溫慎之伸手扶他,可延景明一個趔趄便摟住溫慎之的腰,還口齒不清含混念念叨叨,道:“介素不素下藥的店?!?/br> 溫慎之:“……” 延景明:“窩要暈了?!?/br> 兩杯雄黃酒而已,延景明頭昏目眩,抱緊了溫慎之不肯撒手,溫慎之無可奈何,只得令秦衛征趕快去備車馬,他先送延景明回驛館,可不想延景明好像已沒有方才那么暈了,他扒著溫慎之的腰,巴巴抬起眼,認真說道:“窩還可以……再來一杯!” …… 溫慎之當然不敢讓延景明再來一杯。 他帶延景明返回驛館,在馬車上時,延景明便已悶頭睡著了,可即便他在睡夢之中,卻仍是不住念著翻墻,顯然是怕極了被阿兄發現他偷溜出了驛館。 溫慎之也不敢從正門送延景明回去,上一回他偷溜出宮,消息傳到忠孝王溫恭肅耳中,溫恭肅便去找了太后,令他也受了責罰,而明日他二人便要大婚,照常理而言,他們是絕不可在今日相見的,若他還要明知故犯,太后必然又要動怒。 溫慎之想,還是翻墻吧。 他站在驛館墻下,抬手看著那足有一丈高的墻,不由嘆氣,想著驛館好像也不是什么機要重地,為何要將墻修得這樣高。 而今他身體欠安,平日雖無異樣,可體力確實已不如往常,來時他一人翻墻便有些吃力,而今還要帶上一個延景明,著實有些困難,秦衛征站在他身邊,一時不知自己是否要出手相助,剛要開口—— 溫慎之已抬了抬手,道:“我自己來吧?!?/br> 他知道上一回他偷溜出宮,秦衛征便已被罰去了一月俸祿,今日之事說來可比上次嚴重,還是他自己翻墻比較好。 自己的媳婦自己抱,秦衛征沒有媳婦,當然不能讓他抱。 …… 帶人翻墻同自個爬墻不同,這一下,溫慎之著實翻得有些困難。 他好容易翻身到驛館內,一顆心突突直跳,吸氣便覺得胸口陣痛不止,可此處離延景明的居處應當還有段距離,溫慎之只能深吸一口氣,攬著延景明抬起頭—— 一只毛茸茸長得貓兒一般的異獸,正瞪大了雙眼看它。 溫慎之:“……” 這玩意,生得有些眼熟。 前兩年父皇大壽,有屬國呈貢一只,周身雪白帶了黑斑,說是雪豹,而今眼前這一只雖不是雪白色的,可的確同那只雪豹長得頗為相似,而不論如何……溫慎之很肯定,長成這副模樣的,肯定都是猛獸。 他下意識護住延景明,緊張后退數步,那異獸卻步步緊逼,忽而猛撲上前,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幾寸長的獠牙,沖他大聲咆哮。 異獸:“喵?!?/br> 溫慎之:“……” 異獸:“喵嗷?!?/br> 溫慎之:“……” 異獸:“喵嘰嗷?!?/br> 溫慎之:“……” 異獸躺下身,翻出毛茸茸雪白的肚皮,將大腦袋蹭在延景明的腿上,心滿意足打起了呼嚕。 溫慎之:“???” 作者有話要說: 【東宮漢語考試現場·詞語造句篇】 太子:光棍。 小王子:單棍! 太子:右衛率。 小王子:右蟋蟀! 太子:秦衛征。 小王子:秦衛尊! 課后作業舉一反三時間,小王子:右蟋蟀秦衛尊素單棍! 秦衛征:……? 太子閱卷:零分。 第7章 恰合巹酒 延景明好像醒了。 他迷迷糊糊抱著那異獸的腦袋,用力往上蹭了蹭,一面喃喃低語喚那異獸的名字,道:“卡米,泥出來接窩啊?!?/br> 而后的話,他便都是以西羯語說的了,溫慎之聽不懂,可也能大概猜出,眼前這只異獸,應當是延景明豢養的寵物。 溫慎之下顯然不太能理解這種豢養猛獸的舉動,他看著那異獸碩大的腦袋,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倒還免不了有些心驚膽戰。 延景明好似已從醉酒之中清醒,他有些頭疼,捂著腦袋搖搖頭,一時還像是弄不清自己當下的處境,呆坐片刻,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便回了驛館,再轉頭看看半抱著他的溫慎之,恍恍惚惚明白了些什么,問:“窩是喝醉了嗎?” 溫慎之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