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江上 第17節
只幾分鐘時間,兩人就走到了飯店樓下,他拉開一扇小門,應該是后門,沒人,領著她上了二樓角落的一個房間。 他打開門,人卻沒進去,說:“浴室有熱水,門可以反鎖,你去沖一下,一會兒我叫個女員工給你送衣服過來?!?/br> 房間不大,角落里一張1米5的床,被子是阮青青見過的最完美的「豆腐塊」,一張書桌,一個簡易衣柜。 看起來像是臨時休息的房間,也像極了生活湊合的單身直男的房間。與外頭飯店雅致現代的風格,天差地別。 阮青青進了浴室,浴室也不大,但是非常非常干凈,地上的瓷磚和墻壁都亮得反光,一絲污垢都沒有。 她反鎖了浴室門,脫掉濕噠噠的冷衣服,快速沖了個熱水澡,才感覺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 有人在輕輕敲浴室的門,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你好,我是餐廳服務員,給你拿新浴巾和衣服來了?!?/br> 阮青青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一疊衣物和浴巾被遞了進來。 阮青青:“謝謝!” “不客氣?!狈諉T走了,重新關上屋門。 眼前是一件最常見不過的白色長袖t恤和亞麻色棉長褲,商標還沒剪,阮青青記下價格,換上衣服,出了浴室。 人緩過勁了,心情也平靜了許多。她這才發現房間里不知何時開了空調,熱烘烘的非常舒服。 她在窗邊椅子里坐下,首先看到的,是外頭寂靜的夜景,腦子里冒出個念頭:所以,在他退役創業之后,每天晚上,就是望著這樣的景色度過嗎? 她又看向書桌,普通原木色,沒有半點花紋裝飾,但是擦得埕亮。 書桌一角放著個黑色背包,拉鏈開著,露出一捆熒光棒。阮青青心中隱隱閃過什么,但是沒有深想。 床頭柜是同色的,小小一個,上頭放著個黑色保溫杯,一盞臺燈,還有一串木珠手鏈。 阮青青起身走過去,拿起那串手鏈,在掌心端詳。 這么多年了,木珠依然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氣。它們比五年前看起來更加渾圓光潤,只有經常被人握在手里摩挲,才會有這么漂亮的樣子。 其中一顆上,刻著阮青青的生肖:虎。另一顆珠子上,刻著她名字的首字母:rqq。 這是她滿16歲那年,父母帶她去一個有名的佛教圣地旅游,買給她的手串,回來父親還親手在上面刻了字。 本來應該有二十四顆,現在一數,少了兩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子彈殼,看起來竟然一點也不違和。其中一顆子彈殼上,刻著:lpj。 阮青青的這串手鏈已經丟了五年,是在老家那次洪災之后,才發現不見的。她也不記得丟在了哪里。 原來,是掉在了那條沖鋒舟上,被他撿走了。 阮青青把手串塞進口袋。 有人敲門,阮青青像是被人抓住了馬腳,快步跑回椅子旁坐下,定了定心神,說:“請進?!?/br> 駱平江開門走了進來。他也洗了澡,換了件深灰色t恤和牛仔褲,頭發還是濕的,倒顯得面皮白凈了幾分,五官更加清晰明朗。 他的手臂上搭了件衣服,正是她的外套,還拿了個熱水壺。 氣氛尷尬了幾秒鐘。 駱平江:“好些沒有?” “好多了。今天謝謝你了?!?/br> 他的眸色很寂靜。阮青青瞬間明白了含義——她又在謝他。每一次遇見他。 駱平江把外套遞給她:“已經吹干了?!?/br> 阮青青接過,還能感覺到外套上的熱意。他的心竟然這樣細,她自己剛才甚至沒想起外套。 阮青青:“謝謝?!?/br> 他還是不說什么,拿了兩個杯子,從壺里倒出兩杯,說:“我讓人熬的姜汁可樂,喝點再走?!?/br> 阮青青默默接過,很熱,又甜又辣辣,半杯下去,整個胸口都溫暖起來。 駱平江握著一杯,也慢慢喝著。 阮青青找話說:“那個小孩,應該沒事吧?” “救過來了,不會有事?!?/br> “你……怎么會在那里?” “飯后散步,你呢?” “我……也是散步?!?/br> 她喝完姜茶,放下杯子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浴巾和衣服的錢,回頭轉給你?!?/br> 駱平江坐著沒動。 她走過他身邊時,他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等等,你拿了我的東西?!?/br> 阮青青一愣,反應過來,心里慌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br> 駱平江看了眼床頭柜,喉結動了動,說:“那串珠子?!?/br> “那是我的?!?/br> 他「霍」地站起,高大的身體立刻帶給阮青青無處不在的壓迫感,她下意識就想躲開,手臂卻被他牢牢抓住。 “這五年它都是我的?!?/br> “那是我掉在沖鋒舟上的,你留著它干什么?”阮青青負氣的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不妥。 駱平江盯著她。 窗外夜色更深,燈光稀疏。他們頭頂是一盞橘色的燈,昏黃寂靜。阮青青望著他那雙黑沉沉的眼,聽到自己胸中的心跳聲。 他突然就把她另一只胳膊也抓住了,阮青青一驚,全身每一個毛孔仿佛瞬間都麻了。 從沒有一個人的靠近,能令她慌成這樣,陳慕昀也不能夠。 她聽到他清清楚楚地問:“阮青青,你說我留著它干什么?” 第26章 上門(1) 阮青青站在燈光下,突然覺得這一室曠野般的寂靜,叫人難受。 “我不知道!”她想要把手抽回來,“我要走了!” 結果動彈不得。 駱平江說:“你站著別動,聽我把話說完?!?/br> “你不能說,沒有意義!” 他的臉色更加死寂:“你還沒聽?怎么知道沒有意義?” 阮青青別過頭不看他。 他還是說了:“青青,我不止找過你一次。后來,也不止見過你一次。只是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晚了,你身邊有人了。阮青青,這些年,你有沒有找過我?還記不記得那個晚上的我們?” 阮青青的心忽然變得像一片荒原,雜草亂生,空洞風吹。她抬起頭,看著他如今的樣子,高高瘦瘦,黑色平頭,眉眼堅毅。 再沒有那時的肆意頑皮。他們中間隔了五年的歲月,近乎陌生人??墒窃瓉?,他早就找到她了。 世界上哪有這樣的愛情?和時間長短沒有關系,不考慮任何世俗條件。天真理想得像個笑話,固執傻氣得無人知曉。 偏偏,她在與他重逢的第一眼,就如同大夢方醒。 這個世界,除了他,任何人都不是他。 此后平凡安穩的年歲里,再也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阮青青說:“駱平江,我從來沒有找過你。五年前的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凈。這些年,是陳慕昀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永遠不會背叛他,只要他不放棄我,我就不會放棄他。他是你的表弟,非常尊敬你在乎你,你以后再也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再也不要單獨見面了?!?/br> 她掙開他的手,這次,他放開了。阮青青快步走向門口,就像身后被個影子攆著。 駱平江沉啞的嗓音傳來:“青青,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不是……五年不算什么,一生還很長。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他,也看清楚我?!?/br> —— 接下來的幾天,陳慕昀過得十分舒心暢意。周末盡情的快活后,阮清苓回了懷城,沒給他添任何麻煩。 阮青青更是出乎意料的溫柔,比從前還要無微不至、乖順貼心。 他們又恢復了每天下班后形影不離的狀態。出于補償心理,陳慕昀也盡力在阮青青面前做一個完美男友。 不過,陳慕昀偶爾也覺得,阮青青好像有哪里不對,但這只是一種隱約的感覺,他也沒顧得上去深想。 某個夜里,陳慕昀再次提出發生親密關系的要求。這一次,阮青青沒有像之前那樣,抗拒、固守,而是在片刻的失神后,握住他的雙手,溫柔地說:“慕昀,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真的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但是咱們不著急,慢慢來。 人生還很長,我們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過好每一天,一直一直走下去。我相信一切都會在應該發生的時候發生。除了你,不會有別人?!?/br> 盡管她還是拒絕了,陳慕昀卻聽出她的真心實意、溫柔眷顧。 他忽然就懂了,阮青青其實什么都明白——明白在這段感情里,他一直是卑微的那一個,苦求的那一個; 明白她占據著主動,她說開始才能開始,她若喊停他沒有一點法子。 可是,現在,她卻愿意拿出同等的真心對待他,哪怕比他慢一點,少一點,她也會給出她的全部,只給他一人。 陳慕昀再次聽到了胸膛里心臟悸動的聲音,這和阮清苓在一起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一個是狂風驟雨,爽則爽矣,也有感動,但總是淺薄易逝; 一個卻是深海般廣闊、平靜、溫柔,將他包容其中,從他的眼耳沒入他的靈魂深處,告訴他這才是歸宿。 陳慕昀緊緊將她抱在懷里,說:“都聽你的,青青,我不勉強,我愿意等。我也是一樣,除了你,我的心里不會有別人。我想和你過一輩子?!?/br> —— 第二天下午,阮青青正在屋里準備下周中秋晚會的事,姨父鄭濤讓一個員工來叫她。 阮青青:“有說是什么事嗎?” 員工答:“來了個愛心人士,是個很年輕的姑娘,說是你校友,想要捐錢,也想見見你?!?/br> 阮青青家有個托養中心的事,并未在學校里大肆宣揚,只有關系親近的一些同學知道。不過,要是有別的校友輾轉得悉,也不是不可能。 阮青青走進鄭濤的辦公室,就見里頭坐了個女孩,鄭濤笑著說:“青青,快來,這是你校友,也是湘大高材生。你說是不是很有緣?她也姓阮,和你名字還很像呢,叫阮清苓,真是人美心善又能干?!?/br> 阮清苓站起來。她穿著掐腰的紅色短外套,里頭是白襯衣,下邊是短裙,露出又長又直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