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走下祭壇之前,薛放離給了他一個眼神,汪總管這才一同跟了過來,這會兒時機剛好,他忙問道:您喚老奴,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薛放離取出一支香,折成兩半,香芯卻濡濕一片。 汪總管大駭,這、這祭祖事關重大,竟有人膽敢動手腳! 薛放離沒有搭腔,這是弘興帝的事情,他懶得插手,只是問江倦:回府? 江倦卻指向一座高樓,王爺,這是什么樓? 鏡花塔。 薛放離看了一眼,語氣平平地開了口,想上去? 汪總管也望了過去,但他說得更為詳細,這是一座千年佛塔,供奉有舍利子,傳說一路叩拜至第三十七層,會有真佛顯靈。 江倦瞠目結舌,三十七層,好高啊,爬都爬不動,還要跪拜上去。 汪總管搖搖頭,心有所求,別說三十七層,就是三百七十層,也有的是人叩拜。 江倦想想就覺得可怕,他對薛放離說:王爺,我想看看這座塔。 他想去,薛放離自然會陪他,只是才抬起腳,薛放離就被人叫住了。 王爺!王爺! 薛放離回過頭,來的是一名侍衛,他低聲說了些什么,江倦隱約聽見了幾個關鍵詞。 酒樓、說書人、乞丐之類的。 王爺應該還在查說書人的故事從何而來吧,江倦等了一小會兒,有點待不住了,他說:王爺,我先去塔里等你吧。 薛放離望他一眼,本來不想放江倦走,只是見他百無聊賴的,還是嗯了一聲。 江倦很少樂意主動外出,尤其是爬塔,但這座佛塔他真的很好奇,沒一會兒,江倦就來到了塔前,他仰頭看看,一層一層地往上爬。 木梯狹窄,江倦又一路晃晃悠悠,他走得很慢,跟在他后面的侍衛也是走走停停,這么多人堵在一起,江倦想了一下,說:你們先上去吧。 他把侍衛攆上去了,自己到了第五層,就不想再往上爬了,江倦開始閑逛,佛塔內部大多是壁畫,色彩鮮艷,內容也是信徒一層一層樓地叩拜,江倦不太感興趣,他往觀景臺走去,想試試能不能看見王爺。 咚還沒走出去呢,寂靜的佛塔內,腳步聲突如其來,江倦嚇了一跳,回頭望去,卻是空無一人。 是侍衛嗎? 江倦沒太放在心上,又往外走出一步。 施主,可要搖簽? 忽然有人開了口,江倦再回過頭,樓下走上來一位披著破袈裟、骨瘦嶙峋的老和尚,他一手捧著竹筒,另一只手牽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和尚。 不 江倦并不想求簽,老和尚卻低頭與小和尚說了什么,小和尚捧著竹筒小跑過來,結果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江倦連忙拉住他,又幫忙扶了一下竹筒,啪嗒一聲,一枚竹簽掉下來。 老和尚心滿意足道:施主,快些過來,讓貧僧為你解簽吧。 江倦: 這是碰瓷吧? 江倦無語凝噎。倒是小和尚,他還牽著江倦的手,見江倦不動,小和尚晃了好幾下,江倦低下頭來,小和尚小聲地說:師父解簽很靈的。 靈不靈的,江倦也不太在乎,不過這一老一小兩個和尚,都瘦得厲害,江倦嘆了口氣,還是主動給他們碰了個瓷,從觀景臺回到了塔內。 好吧。 老和尚見狀,笑得見牙不見眼,施主,給貧僧看看咦,下下簽啊,你近來運勢不太好。 江倦: 好的吧。 施主,你命格極好,稱得上是富貴命,只是命中注定有三場劫難。第一劫,你本已命懸一線,卻又峰回路轉,第二劫嘖,險啊。 如此標準的騙局,江倦配合地問:那要怎么化解? 老和尚眼珠子一轉,倒也不是不能化解,只是給你一些銀兩嗎? 老和尚卻擺擺手,非也。 錢財乃身外之物,老和尚高深莫測地說,施主,想要徹底化解,唯有一法隨貧僧一道修行去吧。 江倦: 江倦:??? 修行那么苦,江倦才不要,不過這老和尚怎么不要他的銀兩,反倒要拉他去修行,江倦怪異地問他:你們寺廟,就這么缺和尚的嗎? 老和尚瞄他一眼,還是在笑,貧僧話還沒說完。施主若是實在貪戀紅塵,還有下策他捻了捻手指,眼神頗為市儈,花錢消災吧。 這才像話。 江倦覷他一眼,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和尚端詳江倦幾眼,諂笑道:施主生得是富貴命,定為金枝玉葉、高門大戶。 江倦慢吞吞地問他:還能具體一點嗎? 老和尚好似被他問住了,為難地說:施主,貧僧這只能看個大概啊。 江倦問他:你只能看一個大概,那你給我化解,是不是也只能化解一個大概?這樣我豈不是白花了銀兩? 老和尚振振有詞道:施主,話可不能這樣說。你命里有劫難,就算只化解一個大概,那也是最為兇險的部分,余下的,你自可安然度過。 江倦不信,覺得全是借口,騙子。 老和尚急了,施主,你可不能平白污蔑人啊,貧僧雖然瞧不出你的身份,但是瞧得出旁的東西。 江倦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你瞧得出什么? 老和尚問他:你可是格外嗜睡? 江倦一怔,他是挺愛睡覺的,便追問道:然后呢? 老和尚神神秘秘道:此為體格虛弱,神魂不穩所致! 江倦: 老和尚好像說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說。 他先天不足,當然體格虛弱了,有眼睛就看得出來,畢竟病懨懨的,臉上也沒什么血色,至于什么神魂不穩,大抵只是這老和尚在故弄玄虛。 江倦敷衍地說:嗯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老和尚只聽了半截話,他沾沾自喜道:貧僧就說了,貧僧不是騙子。 江倦不想跟他胡扯了,問這老和尚:你知不知道離王??? 不提離王還好,老和尚一聽,立刻打了一個哆嗦,他苦著臉說:施主,好端端地你提這位活閻王做什么?晦氣。 江倦慢吞吞地說:不好意思啊,你口中的活閻王,是我夫君,你連這也沒算出來? 老和尚: 老和尚: 他神色大變,當即拉起小和尚就要跑,江倦慢吞吞地說:不許走。你還沒給我化解,你若是現在跑路,有你好看的。 也不知道是王爺太管用,還是江倦說有他好看的,這老和尚當即腳步一頓,愁眉苦臉地扭過頭,艱難地說:原來是王妃啊,貧僧有眼不識泰山、貧僧有眼不識泰山。 頓了一下,老和尚又給自己找補,他囁嚅道:王妃,你看,我說你是富貴命,當真應了富貴命吧? 江倦瞅他一眼,你確定還要接著騙嗎? 老和尚沉默幾秒,老實下來了,王妃,貧僧這不是還得討生活嗎? 說著,他拉過小和尚,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貧僧這也是沒辦法,這小子老喊餓,貧僧只好 老和尚嘿嘿一笑,努力表達他行騙是迫于無奈。 江倦看看他們,他本來就是覺得這一老一小可憐,才過來讓老和尚解簽的,并沒有真的想要為難他,甚至還想日行一善,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與他們說清楚。 以后不許再行騙了。 江倦從荷包里掏出碎銀,老和尚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奪,江倦卻拿開了,不給你,你最不老實。 老和尚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只好眼巴巴地看著江倦手里的碎銀,江倦不給老和尚,卻是把碎銀交給了小和尚,你收好。 小和尚仰頭看看他,愣了一下,這才慢慢攥緊。 再讓我發現你招搖撞騙,有你好看的。 江倦蹙起眉,發起威來當真像模像樣的,老和尚被他唬了過去,忙不迭道:貧僧知道了,貧僧再也不敢了。 你最好真的不敢了。 江倦瞅他一眼,總算放過他了,老和尚見狀,搓著手問他:施主,還有沒有別的事情,江倦搖搖頭,老和尚拉起小和尚就跑。他雖然瘦,可跑得卻快,小和尚又腿短,沒跑多久就跟不上了,結果這老和尚手一丟,竟自己先跑了。 小和尚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追他,嘴上也大喊道:師父,你等等我,師父! 阿難師父! 阿難? 好熟悉的名字。 江倦一怔,扶著欄桿朝下張望,可他還沒看清什么,身后突然有人把他大力往下一推。 砰! 天旋地轉。 第82章 想做咸魚第82天 意識在漂浮。 王妃! 公子!公子! 江倦。 黑暗中,呼喚聲不絕于耳,江倦覺得好吵,也覺得好疲憊,他誰也不想理會,只想再好好睡上一覺。 意識漸漸散去,聲音也在遠離,他好似又回到了寂靜之處,重新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江倦。 又有人喚了他一聲,男人幾乎是咬著牙吐出的名字,他嗓音異常冷漠,語氣也不耐煩到了極點。 是王爺。 江倦迷迷糊糊地想。 王爺怎么又生氣了呀? 他怎么老是在生氣? 江倦有點茫然,飄散開來的意識又重新凝聚在一點,他遲緩地進行思考。 是他睡了太久嗎? 不對。 他睡懶覺,王爺才不會生氣。 那王爺這又是怎么了? 好像是他佛塔之上,臺階回旋,他低頭張望,破舊的袈裟一掠而過,后背忽然傳來巨大的力道,那一瞬間的失重,江倦失足跌落,天旋地轉。 砰! 江倦倏地坐起來。 下一秒,他被拉入一個懷抱。 夜已經很深了,屋內也沒有點燈,江倦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這個懷抱他太熟悉了,江倦把額頭貼上去。 王爺 細弱的一聲,薛放離坐在床邊,用力地抱住江倦。 力氣之大,好似要將江倦揉碎了,江倦也沒有掙扎,他還驚魂未定,被箍得這樣緊,反而讓他心中踏實了許多。 我好像摔下樓了。 我知道。 薛放離平靜地開口,可他眼中滿是血絲,血色更是翻涌不息。 我 江倦覺得自己好倒霉,他伸手摸了一下,似乎只有額角傷到了,也只有這里在疼,但已經被人很好地處理過了。 薛放離:疼? 江倦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違心地說:不疼。 薛放離盯著他看,過了許久,才笑得嘲諷,本王寧愿你說疼。 對不起。 薛放離雙目輕闔,難怪你總是不安,本王確實護不好你。 江倦一怔,聽得出來王爺情緒不對,江倦連忙說:王爺,不怪你呀。 是我自己想爬塔,也是我自己 說著說著,江倦想起來一件事情。 若非老和尚和小和尚出現,若非那一聲阿難師父,江倦應該會站在觀景臺處到處張望,那個時候再被人往下一推,他就是從五層高的佛塔摔落,而不止是摔下樓梯。 江倦睫毛一顫,王爺 不,不行。 王爺本來就已經很自責了,他不能告訴王爺這件事情。 沒想起來還好,江倦現在只覺得毛骨悚然,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對薛放離說:王爺,不怪你,我也不怪你。 停頓一小會兒,江倦又疑惑地問道:王爺,天好黑,你不點燈的嗎? 點燈? 嗯。 薛放離動作一頓,隨即抬起了江倦的臉,少年瞳仁烏黑,卻是一片無神,他好似意識到了什么,緩緩地問:你看不見? 江倦回答:這么黑,你看得見嗎? 寂靜,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薛放離壓下心頭的戾氣,聽不出情緒地說:叫太醫。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天光大亮。 孫太醫來得很快。 他又是把脈又是檢查,不多時,孫太醫心下一片了然,他苦笑道:王妃應當是摔到了頭,淤血阻塞不通,這才導致目不能視。 不是什么大問題,修養幾日,便會自行恢復了。 畢竟不是什么大問題,孫太醫甚至連藥也沒給江倦開,只叮囑了一下注意事項,便背著藥箱走了。 江倦也松了口氣。 他倒不是在為自己慶幸,純粹是江倦太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他真的以為自己醒在深夜,這才會問王爺怎么不點燈。 萬一他的眼睛真的出了什么問題,江倦覺得王爺會更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