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弘興帝見狀,冷冷地說:你可是一再與老五的王妃過不去? 原來如此。 原來是離王。 梅妃身形一晃,她一被傳召進來,就遭到了弘興帝的問責,一時心慌,竟是忘了此事,反倒抖出了不少事情! 梅妃面色一白,弘興帝失望道:你執掌鳳印,本該統領后宮,卻是根本德不配位! 交出鳳印,自己去領罰五十大板! 鳳印交出,多年經營即將化為烏有,梅妃求饒道:陛下,臣妾不敢了,您就饒了臣妾這一次吧 她一邊哀求,一邊爬向弘興帝,想伸手抓他的衣袖,弘興帝手一抬,梅妃撲了個空,弘興帝道:朕意已決。 梅妃跌坐在地,眼淚無聲流下。 皇太后靜靜地看完這番鬧劇,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卻仍舊抱有幾分希冀,她笑著問道:皇兒讓哀家來,可是想通了? 弘興帝只是道:母后,過幾日朕讓人送您去照安寺。自此您就在照安寺常伴青燈古佛,再不要回宮了。 第75章 想做咸魚第75天 常伴青燈古佛,再不要回宮了。 再不要回宮。 皇太后眼皮一顫,來時有多喜悅,此刻她的心中就有多悲哀,可在弘興帝對她避而不見的這十年間,皇太后已經流干了眼淚,再也哭不出一滴淚。 她做錯了什么呢? 她的皇兒,被一個妖女蠱惑,迷得七葷八素,迷得不顧倫理綱常,她不過想出手替他解決這個女人而已! 皇兒,哀家是為了你好。 皇太后動了動嘴唇,哀家做的哪一樁事,不是為了你?到頭來,你就是這樣回報哀家的。 世人皆知,皇太后久居深宮,一心向佛,日夜虔心祈福,如今已有十余年,卻不知曉只是弘興帝與她離了心,再不愿見她這母親而已。 可是現在,弘興帝不止不見她,甚至連這最后一層遮羞布也要扯開,把她打發出去,再不得回宮! 好一個常伴青燈古佛。 好一個再不要回宮。 皇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咬著牙道:皇兒,你好狠的心。 為了朕好 弘興帝抬起頭,滿目血絲,母后,您難道不知道晴眉,她就是我的命嗎?為了她,朕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她是蔣家的女兒又如何?她成了親又如何?朕不在乎!朕只要她! 您知道,您什么都知道,弘興帝說,可是您又做了什么? 給了她匕首,又讓人在春深殿放了一把火! 弘興帝大笑道:她本就一心求死。母后,您哪怕放她走,讓朕今生今世再尋不到她,朕也不會恨你至此,你口口聲聲為了朕好,她想死,你遞去匕首,她死了,你讓人扣下她的尸首,母后你當真是為了朕好? 弘興帝聲聲泣血,皇太后更是身體一晃,幾乎要站立不穩,大宮女慌忙上前攙扶,皇太后卻一把推開她,你怨哀家? 她以孤女之身入宮,身份低微,你不僅執意要把她葬入皇陵,還要以皇后的規格厚葬,你可知朝臣是如何說你的?你可知史官又是如何記載的? 皇太后哀傷道:我的皇兒,你是哀家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哀家怎忍心看你被后世口誅筆伐?何況 她那孩子,渾身煞氣,大師道若想化解,唯有此法,他已經克死了虞美人,下一個就是皇兒你了,哀家豈能袖手旁觀? 為了朕,又是為了朕。 弘興帝閉了閉眼睛,母后,朕不提,不代表朕不知道。你聲稱放離命中帶煞,刑克父母,可那照安寺的大師卻說是你與他這般交待的! 從頭到尾,你都不是為了朕,弘興帝說,母后,你是為了你自己,你只是為了你自己!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皇太后一愣,踉蹌幾下,她不許大宮女攙扶,只得自己吃力地扶在墻上,這才堪堪站穩,皇太后艱難道:皇兒 謊話說了千百遍,連她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是啊,她的初衷,只是為了泄恨。 她恨蔣晴眉。 無關她的身世,無關她入宮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只是因為自她入宮以后,她的皇兒,再不肯聽她的勸了。 他好似被迷了心竅,一門心思討這女人的歡心,他的眼里沒有江山,沒有子民,更沒有她這個母后! 她怎么能不恨。 她都要恨死了。 她的皇兒,她生他養他,先帝在世的那些年,她為他苦苦鉆營、為他步步為營,終于讓他登上這至高之位,他卻滿心滿眼只有那個女人! 她恨不得這個女人死,她也恨不得將這個女人碎尸萬段! 可這個女人真的死了,卻仍舊陰魂不散,讓她不得片刻安寧,讓她與弘興帝徹底母子離心,再不相見! 皇太后呼吸急促,被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只覺得好似被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難堪至極。 怔忪許久,皇太后才又緩緩地開了口:皇兒,你可想好了? 若你執意送哀家去照安寺,再不得回宮自此,你也不必再認哀家這個母后了,哀家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弘興帝看著她,嘴唇顫抖不已,許久沒能說出一個字。 許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卻從來不提,就是顧念與皇太后的母子之情,可是他的優柔寡斷,已經讓他放縱了太多事情。 弘興帝久久不語,在一片寂靜中,皇太后的心中又生起了幾分希冀。 可下一秒,她的心就墜入了谷底。 好。 弘興帝掀起衣擺,緩緩地跪在地上,砰的一聲,他向皇太后磕了一個頭,這一下,是還母后的養育之恩。 砰的一聲,弘興帝第二次叩首,這一下,是還這十年間,朕對母后不聞不問。 第三下還未叩下,皇太后已然轉身離去,可弘興帝依舊不急不緩地磕下一個頭。 這一下,自此以后,朕與母后,再無瓜葛,母后日后好自為之。 皇太后腳步一頓,有什么滴落,她伸手一探,竟是眼淚。 她以為這十年間,她已經流干了眼淚,再哭不出來,原來眼淚是流不干的,原來只是未至傷心處。 皇太后怔怔地拭去眼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可還沒走幾步,她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大宮女慌忙推她,哭著喊道:太醫!太后娘娘昏過去了,快傳太醫! 弘興帝腳步一動,到底沒有走過去,他只是疲憊地問道:如此你可滿意? 侍女撤下屏風,薛放離與江倦就在后面,薛放離懶洋洋地問江倦:解氣了沒? 薛放離的一事相求,正是讓弘興帝懲處梅妃與皇太后。 江倦其實本來就沒生氣的,皇太后被他噎了幾次,那一巴掌也沒打下來,不過王爺也是一片好意,他還是點頭,嗯,解氣了。 薛放離便答道:他解氣了,兒臣就滿意了。 弘興帝卻并未就此罷休,他問薛放離:那你呢? 兒臣? 薛放離笑了笑,父皇,已經十年了,太遲了。 弘興帝一怔。 他知道薛放離的意思。十年前,那十四日之后,倘若他立刻下令送皇太后去照安寺,今生今世不得入宮,薛放離也許會滿意。 可是整整十年過去了,他只是不見皇太后,他好似不知道該怎么辦,可實際上,他在以另一種方式包庇皇太后。 太遲了。 真的太遲了。 弘興帝眼神黯淡道:朕知道了。 薛放離對此視而不見,父皇,若是沒事,兒臣告退了。 弘興帝苦笑一聲,揮了揮手,去吧。 這幾日好好休息。若無意外,祭祖那日,待祭祀過后,朕一道下旨立太子。 薛放離頷首,與江倦一同往外走,江倦忍不住回頭去看,弘興帝被扶著坐上龍床,他好似在一瞬之間蒼老了許多,整個人都暮氣沉沉的。 怎么了? 江倦看了太久,薛放離出聲詢問,江倦猶豫著搖頭,本來不想說的,薛放離卻又問他:覺得他可憐,本王太過分,應該原諒他? 不是的,江倦連忙解釋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陛下做錯了,王爺你不想原諒,誰也不能讓你原諒。 薛放離道:你可以。 江倦一愣,??? 薛放離緩緩地說:若是你不忍心,想讓本王原諒他,本王可以原諒。所以想讓本王原諒他嗎? 本王聽你的。 江倦問他:我說什么都聽嗎? 薛放離好似渾不在意,甚至嗓音帶了幾分笑意,本王向來懼內,自然是你說什么,本王都聽。 江倦聽他說完,故意說:那好啊,你原諒陛下吧。 薛放離頷首,腳步一頓,當真要與弘興帝說什么,但就在他開口的那一瞬,江倦慌忙抓住他的手,王爺,不要。 薛放離回過頭,嗯? 江倦看著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弘興帝看起來可憐,但他也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更是王爺不幸的來源,可江倦說要他原諒,王爺就好似當真愿意放下一切仇恨。 即使王爺自己并不想原諒,即使王爺心中還是有所怨恨。 他不說話,薛放離又問:怎么了? 江倦輕聲抱怨道:你自己的事情為什么要我替你決定?我說得又不一定都對,你想原諒就原諒,不想原諒就不要 夫人說得都對。 薛放離淡淡地打斷他,若是你覺得他可憐,心里一直惦記,晚上睡不著覺,本王又要費心哄你。 太麻煩,不若一勞永逸。薛放離口吻平淡地評價道。 江倦怔怔地看著他,過了好久才悶悶地說:他可憐,但是不原諒,王爺,你不想原諒,我也不許你原諒,剛才我是騙你的。 薛放離并不意外,小騙子。 江倦裝作沒有聽見,只是又有了新的抱怨,我也沒有總讓你哄啊。 薛放離嗤笑一聲,是嗎。 江倦: 感動沒有了,一點也沒有了。 他氣悶地低下頭,才打定主意不再理會王爺,結果沒走幾步,皇太后就悠悠轉醒,她一眼就看見了薛放離,皇太后神情憔悴地叫住了他,薛放離。 薛放離置若罔聞,江倦卻是腳步一停,下意識望過去,薛放離平靜道:繼續走,不必理會。 薛放離并未給她一個眼神,皇太后也不在乎,她只是緩緩地說:你做過那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你殺了那么多人,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 哀家知道你不信因果循環,更不信報應,沒關系,哀家告訴你,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太后娘娘 江倦又聽不下去了,只是他才開口,就被薛放離抱了起來,江倦嚇了一跳,慌忙攬住他,王爺。 薛放離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抱著江倦走出了養心殿,江倦更郁悶了,低頭輕輕撞他好幾下,問他:我話還沒說完呢。 理她做什么? 宮燈燃了一路,燈火如晝,薛放離語氣平靜,不過是到了窮途末路,只能咒罵幾句罷了,你搭理她,本王倒怕你口渴。 江倦不撞他了,可還是不太高興,可是憑什么???王爺你什么也沒有做,她就說你傷天害理,還會遭報應。 薛放離垂眼道:若是本王當真做過什么呢。 江倦想也不想就說:不可能。王爺你這么好,不可能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是亂說的。 頓了一下,江倦又說:何況我日日與你待在一起,王爺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比她清楚多了。 宮燈招搖,少年面龐清艷,火光照得他幾近剔透,眼神更是干凈得不染一絲雜質。 薛放離望著他,神色沾上幾分晦暗,你與本王日日待在一起,可你這樣好騙,也這樣笨,本王若是想瞞著你,你又怎么會發現? 江倦: 王爺怎么這樣啊。 自己好心安慰他,還被反過來說笨。 江倦更不高興了,你才笨,你笨死了。 薛放離道:你不笨,那你與本王說說看,本王為何做這個太子。 江倦心里隱約有一個答案,可是他又不太確定,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猶豫了一下,江倦還是搖了搖頭,問道:為什么? 因為你。 薛放離一字一字地說:你總是在害怕,本王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又有什么好怕的,不過既然你害怕,就說明你覺得本王護不住你,本王只好給你一個心安。 這都不知道,還說自己不笨? 江倦睫毛一動,我 他本該反駁的,他本該說自己知道的,但江倦張了張口,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慢慢地擰起眉心,抬頭看了薛放離很久,才茫然地說:王爺,你怎么對我這么好啊。 薛放離笑得漫不經心,連這也要問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