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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 她匆忙地低頭回避對視:“沒什么?!?/br> 蘭波沉默須臾后,腳步聲再次響起。 直至兩人登上前往地下車庫的電梯,他們之間的寂靜才畫上休止符。 “現在剛過下午兩點,還有一些時間,之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彌雅訝然側眸:“今天是工作日?!?/br> 蘭波笑了笑:“我一整天都請假了,在宵禁前回營地就沒關系?!?/br> 剛才升騰起的不悅頃刻消散,彌雅心頭長出毛茸茸的藤蔓,掃來掃去,勾得心癢。她盯著跳動的樓層面板數字咬住嘴唇。搶在字符停在—2F之前,她答道:“我沒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卑肱耐nD,她的后半句幾不可聞:“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很高興了……” 害怕蘭波因為她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而看輕其中的分量,她一邊跟著他走出轎廂一邊急匆匆地解釋,發誓賭咒一般:“我真的那么覺得?!?/br> 蘭波沒回頭,只是彎了彎眼角,正準備說些什么,神情忽然凝固。 彌雅循著他的目光看去。一位陌生的黑發青年朝他們徑直走來,揚了揚夾著卷煙的右手算是打招呼,開腔便顯得與蘭波十分熟稔:“嘿,米沙?!?/br> 蘭波果斷側身擋住彌雅,聲調和表情都甚是冷淡:“你來這里干什么?” “當然是工作?!?/br> 彌雅好奇地從蘭波身后探出一雙眼睛張望,正看見黑發青年將煙頭踩滅,規矩地將它撿起來,手腕一翻準確投進一步開外的垃圾桶。她不禁意外地抬起眉毛。 對方眼神與她撞個正著,將兩指搭在眉骨上方,瀟灑地飛了個禮:“你好啊?!?/br> 不知道為什么,這青年令彌雅想起阿廖沙。也許是他那幾近無禮的、仿佛要穿透一切壁障的閃爍眼神。但他還是與阿廖沙有根本性的不同。 蘭波低聲道:“待在我身后?!鳖D了頓,他補充一個單詞:“求你了?!?/br> 彌雅看了看蘭波,又瞥黑發青年一眼,聽話地縮回了蘭波背后。 黑發青年嘆氣:“讓我和那位小姐說幾句話都不行?” 蘭波一板一眼地拿法規擋回去:“涉及未成年人的刑事案件都限制媒體報導?!?/br> “行,”青年安分地沉默數秒,突然開始隔空喊話,“米沙身后的小姐,你好,我叫安德雷·沃羅寧,是個調查記者,為《聯邦先驅報》撰稿,眼下正在——” “安德雷?!?/br> “那我換個話題,我也是米沙——”安德雷在蘭波的注視下改口,“米哈爾的舊友?!?/br> 彌雅差點再次探頭。對于蘭波的舊識,她當然懷有好奇心。 安德雷半真半假地質詢:“順便一問,我們現在還是朋友么?” 蘭波的應答罕見地不客氣:“只要你不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探頭探腦,就還是朋友?!?/br> “記者的職責就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做調查,核清事實,最后將真實公之于眾?!卑驳吕追趾敛蛔尩刂S刺回去,彌雅很難分辨他們究竟在善意地互相嘲弄,還是真的在以言語互搏。他雙手插在薄風衣口袋中,走進一步:“得了吧,老兄。我知道改造營系統內部有問題。我聽到風聲了,可靠的消息源。你知道得只會比我還多?!?/br> “我有保密義務?!?/br> 安德雷似乎也有些惱火,語速極快地推論起來:“即便你不告訴我,我也總有辦法搜集信息。今天上午庭審一共三場,其中只有一場不對外公開,而那一場的被告人曾經是萊辛改造營的教官。而你,同樣也是萊辛的教官,本來幾乎每天都被關在在萊辛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卻正好在今天出現在這里,還帶著未成年人。這一切說明了什么?簡單,太簡單了,有腦子的記者都能嗅到頭條的味道。好了,改造營內部能涉及未成年人的丑聞有哪些可能?是虐待,還是——” 蘭波像是瞬間到了安德雷面前。 “嘿!嘿,冷靜,你想干什么?”安德雷舉起雙手,卻沒有后退。 “安德雷,你別碰這個案子?!碧m波一個詞一個詞地緩慢說道,口氣不像在威脅,甚至稱得上溫和,但莫名令人顫栗。 彌雅站在原地不敢動。從她的角度看不見蘭波的表情。但她知道他生氣了。 安德雷盯著蘭波看了片刻,突然嗤笑,情緒難辨地評論說:“自那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露出這種表情?!?/br> 蘭波的嗓音依舊輕緩:“請你離開?!?/br> “如果我拒絕呢?” 不等蘭波反應,安德雷便敏捷地向后跳出一大步拉開距離。 蘭波笑了笑:“我不會對你暴力相向?!?/br> “誰知道呢,”安德雷挖苦道,“那么我就告辭了,悠著點,還有,替我向你雙親問好?!?/br> 地下車庫恢復寂靜。 蘭波長呼一口氣:“抱歉,我沒打算讓你看到這種場景?!?/br> 彌雅搖頭。直到她和蘭波在車內坐定,她才以古怪的語調說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對人發火?!?/br> 蘭波揉了揉眉心:“安德雷……和我認識太久了?!?/br> “太久是多久?” “沃羅寧家是我們在海外的鄰居,安德雷是我在那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br> 彌雅不確定是否應當繼續追問。但她無端感到蘭波需要她刨根究底。 “但現在你們不再是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