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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在臺面下象征性地踢了他一腳:“如果我說有一點呢?” “那我就必須給個解釋了,”于是阿廖沙便配合地輕聲交代自己的行蹤,“這兩周我一直在接受關于那件事的問訊?!?/br> 他們之間需要小心代指的只有一件事。 彌雅默然不語,眼神閃了閃。 阿廖沙都被帶走問詢,她這兩周卻忙著和蘭波還有克拉拉搞拉鋸。這不正常。 有兩種可能:一、受蘭波的證言影響,檢方不再懷疑彌雅,但為了交差還是問詢了同為當事人的阿廖沙,一切都是走個流程;二、彌雅原本也該接受問詢,但蘭波擋了下來。 阿廖沙觀察著她的反應,若有所思:“我以為你能猜到。除非……你沒有接受同樣的問訊?!?/br> 她將舊雜志卷得更緊:“的確沒有?!?/br> “看來那位教官先生把你保護得很好?!?/br> 彌雅的答句短促生硬:“我知道?!?/br> “而那……?” 彌雅倏地將卷成紙筒的雜志扔下。啪,落到桌面的雜志很快恢復成一個兩邊翹起的圓弧,不復原本的平坦。她續上阿廖沙的話頭:“而那樣讓我感覺不舒服?!?/br> 阿廖沙似乎并不相信。但他不會和她為這種事爭論,便伸手將那本雜志拉到自己面前,翻了幾頁,又回到封皮,失笑說:“這是二十多年前的出版物?” “否則怎么可能留在這里,”彌雅頭也沒回,隨意抬手指了一個方向,“墻角有個箱子,還有很多別的?!?/br> “哪天我有空了說不定會去翻一翻?!?/br> “你才不會?!?/br> 兩人對視數秒,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安靜?!遍T邊有人噓聲呵斥。 彌雅直接沖對方束起中指。 “墻上寫著保持安靜,”阿廖沙興致盎然地往標識一指,站起身來,帶得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我們走?!?/br> 圖書室所在的C教學樓地勢較高,矗立在一段長臺階盡頭。彌雅和阿廖沙在階梯中段的水泥平臺上席地坐下。樓宇的陰影將臺階割裂為光暗兩部分。阿廖沙坐在陽光中,向后仰頭閉眼,半晌才長長呼了口氣:“你在想什么?” “這里的地勢和那棟樓,和那棟辦公樓很像,”彌雅吞咽了一記,雙手捂住下半張臉;她定定看著臺階末端,聲音有些沙啞,“我在想,從這里摔下去,或者從圖書室的窗口跳下去,會不會和他變得一樣?!?/br> 阿廖沙沒有因為這個陰暗的話題抬一下眉毛:“可能吧。但那種死法亂七八糟,我不喜歡?!?/br> “我也不喜歡,”她勾了勾唇角,“但沒什么死法不是亂七八糟的?!?/br> 阿廖沙想了想:“活到八十歲,有一天睡夢里不知不覺就斷了氣。那樣沒什么痛苦,也不臟兮兮的?!?/br> 彌雅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少來了,你覺得我或是你會有這種壽終正寢的死法么?” 黑發少年笑著攬住她:“原來我們在談論自己可能的死法?” 她低下頭,半晌沒答話。 他轉而摸索著找到她的手,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揉捏,然后翻過手掌用指尖跟著掌紋描摹,就好像這是一件稀奇的玩具。彌雅對癢不太敏感,但過了一會兒也忍不住五指收攏阻止對方繼續這么擺弄下去。 “阿廖沙,我們……我和你認識多久了?” 對方輕笑:“我不數日子?!?/br> “我知道,”她反抓住他的手,“但……感覺已經很久了?!?/br> “也許吧?!卑⒘紊硣@息說,但短短的詞句中又有什么不同尋常的重荷。 彌雅訝然看了他一眼。對方微笑著撐頭望回來,細碎的天光在他幽深的眼睛里閃爍。他的口氣堪稱縱容:“我有想和你說的事。但你也一樣。你先?!?/br> 彌雅心頭一凜。還是瞞不過阿廖沙。很多時候,她感到他比她自己更為了解她。這么想著,彌雅哂然,身體前傾,一手撐著下面一級臺階,摩挲著因為長久處在陰影中顯得陰冷的粗糲水泥表面。皮膚表面傳來的輕微痛意讓接下來的話更容易出口。 “假如,我說的是假如,”她艱難地停了良久,聲音低下去,不敢去直視阿廖沙,“只是個假設,我改變主意,想要畢業了。你……怎么看?” 阿廖沙的答案出乎意料地爽快:“如果那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反對?!?/br> 她愕然看向他。 “如果你問的是我想要你怎么做,我的答案沒有改變。我希望你陪我到最后。但那是我想要的。而我更想要的——”他吊胃口似地停頓,即便她已經聽過后面的話語,“是你自愿地、發自內心地選擇陪我到最后?!?/br> “我沒決定。我只是想……”彌雅抿唇收聲。沒必要撒謊。她隨即改口:“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我最近想了很多事,我開始覺得……也許這么強撐著不畢業其實也沒有什么意義?!?/br> 阿廖沙沒有反駁,安靜地等待須臾,見她沒有繼續的意思,便點頭:“那么輪到我說了?!彼α诵?,伸手觸碰她的臉頰,眼里有難解的成篇字句。 這氣氛莫名像道別。瞬息之間,慌張壓過了寬慰,彌雅緊捉住他的手。 她的這個小動作讓阿廖沙加深笑弧。他輕輕搖頭,改道捋順她的一縷亂發,同時平靜地宣布:“多巧啊,我也感到自己似乎應該改變態度,準備畢業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