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頁
她擦了一把眼睛,小跑半步,躍進死亡之淵。 她穿著之前伊提斯送她的那件衣服,和神術師的版式有些相似,但更為精致和寬松。 滾著銀紋的白色袍腳在升騰的黑霧中翻動,黑色的額發因為重力而掀起,露出白皙的額頭。 “莎莎!”伊提斯追至了崖邊。 只是接近,他就感覺到了力量受制——死亡之淵的法則與他悖逆,他在這里,就是一個不被允許的異端,擅入則亡。 穆莎面向下方,她不敢回頭。 盡管霧氣濃重,遮蔽視線,她也還是不敢回過頭,想象伊提斯站在崖邊張望的模樣。 她閉上了眼睛。 她是一朵花。 在死亡之國逆死而生,花莖挺直,花瓣瑩白,脆弱又堅強的希望之花。 在這崇信神明,將一切都寄托于神的世界上,寧愿破碎也不愿意被拗斷的,逆風而行的花朵。 她是一朵花。 她也曾被家人小心翼翼呵護,捧在掌心里。 她也曾被喜歡的人視為摯愛,笨拙又仔細的愛護著,從他那里得來整個世界的認可。 可她終究是一朵絕境中的花。 她曾為希望之花,她破碎。 她逆風而行,可終究抵不過那強勁的風,自己主動彎折。 她曾被家人呵護,她早逝,自此遠離家人。 她擁有愛人,她的愛不能繼續。 她堅持的自我,她的愛,她的優點、缺點,都將在今天消逝。 她不敢回頭去看那面露慌張的神明。 她曾經那樣希望,伊提斯能夠懂得人類,能夠尊重生命。 但是,當他真正露出和人類同樣的焦躁和不安時,她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一陣抽痛。 她和伊提斯之間的愛,也像是一朵花。 在荊棘之中生長,跨越萬般難題,終于培育出的花朵。 這朵花開得不易,但在綻放之時,也比所有的花都要美好。 在她跳入死亡之淵的這一刻,這朵花,盛開至最美好的模樣。 而后,就要凋亡了—— 穆莎眼角落下了一滴淚。 她仿佛能夠看見,那朵花的花瓣片片凋落的模樣。 那花瓣破碎的時候,她的心,她的靈魂,也感覺到了被撕裂的痛楚。 “莎莎!” 穆莎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聲音就在她上方,離她不遠的位置。 她仰起頭,掙扎之中變換了落下的姿勢。 她看見,那身披著白袍的神明,正在一點一點接近她。 他銀白色的神力正在燃燒著,他的神格,正在這不能容忍他的,另一個神明的法則之下逐漸生出裂紋。 他的手,他的臉頰,他如同霜雪一樣的銀白色發絲,正在逐漸變得透明。 但他在接近她。 他墜落之時,神情堅毅,絲毫不為這赴死的行為后悔。 他那雙冷漠的,映不進萬物的銀色眼眸之中只有她。 他緊緊地盯著她,那神格裂紋蔓延,撕裂靈魂的痛楚,也沒讓他的眼眸動搖一下。 神明伸出了手:“莎莎,把手給我?!?/br> 穆莎皺起眉,她那雙灰色薄霧正在散去的銀眸里,蒙上一層紗一樣的氤氳水霧。 她眼淚正在掉落,她問道:“你瘋了?!” 他跳進這里會死。 那么,她付出這么大的勇氣也要去做這件事情,兜兜轉轉,不惜殺死愛情也要救他…… 她所經歷的這些痛苦,她付出的努力,還有什么意義呢? 絕望在一瞬間涌了上來。 可是,這顆悲傷至極的心,又忍不住,因為他的到來而變得喜悅。 當然,伴隨而來的,還有濃重的不安。 希望與絕望,不安和喜悅…… 如此矛盾,如此撕裂…… “你罵我也沒有用,反正我已經跳下來了,回不到上面了?!?/br> 伊提斯離她越來越近,他說道:“伸出手來,莎莎?!?/br> 穆莎在流著淚,抓住了他的指尖。 她驚訝的發現,伊提斯那雙溫度偏低,一向有些涼的手,正泛著屬于人類的溫暖熱度。伊提斯拽著她的手,將嬌小的黑發少女拉進了懷里。 他們跌落進了幾乎凝成了實體的黑色霧氣里。 伊提斯勉強站住了身,他低下頭,看著他的小姑娘。 他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還表現出了一副終于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說道:“莎莎,我趕上了?!?/br> 穆莎的眼淚止不住的下落。 她伸出手,拉住了伊提斯的衣領,將這身形高大的銀發青年扯得低下頭來。 穆莎憤怒之下,將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言術解除掉了。 她一邊哭一邊罵:“你趕上了有什么用!現在一切都完了!” “你個狗比神!總是把別人辛辛苦苦付出的努力,傾盡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情,踐踏成毫無意義的樣子!” “當初折斷我花桿的是你,把我的花瓣撕碎的也是你,要我成神的還是你!” “現在我要碎了,我愿意被拗斷了,我愿意蘇醒了!” “你卻又非要我別斷別碎別蘇醒!你怎么這個樣子???” 這樣的斥罵和宣泄怒火毫無意義,不會有任何作用。 但是,她就是這樣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