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皇上要用凌家走棋,祖父也毫無辦法,一頭是主,一頭是君,他可以死拒,但凌家九族不能都陪著他去死。何況他死了,皇上還會啟用別的棋子,鐵了心滅佟家,總要推一個小人出來擋唾沫的。 這么多年他一直是這么認為的,直到佟姑娘出現,事情又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猶記得初見,佟姑娘告訴他,皇帝真正想要的人是她,巧蓮的供詞,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早在十年前,就有京中來人盯上了花溪巷佟府,盯上了佟姑娘。令他不解的是,十年前她應該只有七八歲,為何獨居在外?莫非就是因為那什么四陽四陰命,佟家為了保護她才將她隱藏起來,而皇帝逼佟家交人不得,一怒之下滅人滿門? 想來想去,只有這一個合理解釋了。至于皇帝要佟姑娘做什么,巧蓮也給出了答案,傳說四陽四陰命可還童長生,皇帝不舍江山,不愿龍馭賓天。 凌騫覺得無稽,傳說,誰說的?不管是現世還是史載,從來就沒聽聞過有人真的長生不老,最廣為人知的一位便是十一年前鎮國公府老祖宗,在鐘鳴鼎食之家好生伺候精心將養著,也不過活了一百零一歲。即使活得久,人也極老,什么都不能做了,那樣長壽又有什么意思? 他揣測了圣意,又想起這些年不斷傳來的幼童失蹤消息,心中冰寒?;噬瞎畔≈暾娴睦虾苛?,因為一個荒唐的傳說就對子民下手,經過這么些年的嘗試,還童了嗎?沒有,所以他還念著佟姑娘,還認為沒得到的四陽四陰命也許能帶給他奇跡。 佟姑娘......凌騫轉頭又回巷里,不管怎樣,去提個醒,皇上若不擇手段,即使有國公爺保護,她也難逃危險,還是及早離開渝城藏匿比較妥當。 然而,他第二次被拒之門外,哪怕一再表示有急事告知,小廝還是笑瞇瞇地同他說:“小姐說了,她的事不用凌大人費心,您管好自己就可以了,請回吧?!?/br> 凌騫為她費心的同時,陳祺鈺也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流光:“沒想到來得這么快,衛豹他們幾個已經發現千牛衛進城的蹤跡,祖母,不如先避出城去再說?!?/br> 流光正在翻看一摞紙張,上面記錄了暗衛這些天在城內當夜行俠碰到的疑似“可憐人”。孤殘病老,被盜被騙被搶什么樣的都有,她讓人通知他們來陳府領救濟,不僅補錢,還送出不少珍貴藥材。然后又引發了一小波sao動,許多人不請自來上門求助,流光不厭其煩一個個見過,有的得到了幫助,有的被打出了門。 每次接受別人真心實意的感謝,流光都覺得很舒服,仿佛回到二十萬年前她被芙荼扔在碧幽泉里浸泡一樣,通體舒泰。雖然她仍然感受不到功德入體,但她想通了,萬事成功逃不開堅持二字,堅持做好事,總會積少成多聚量成形。她行善,功德便冠她之名,即使不入體,也不會被別人占了去。說不定哪一日功德開竅了,認可她是個無與倫比的大好人了,一頭扎進來,一次塑滿十二金身呢! 于是她做好事做得很起勁,不到十日,又送出幾百兩銀子和一些花錢也買不到的好藥材,壓根不想理會近在咫尺的危險。 “哎,我說你這個人膽子怎么越老越小,小時候你爺爺怎么教你的?” 提起祖父,陳祺鈺焦色淡了些,道:“有人罵你,罵回去,有人打你,打回去?!?/br> 流光頗以為然地點頭:“老頭兒明白人,很會教孩子,不管在哪兒,這個道理都是通用的?!?/br> 陳祺鈺哭笑不得:“祖母,這不是別人,是天下之主啊,他若想斷人生路,易如反掌?!?/br> 流光挑眉:“你太小看你自己了?!?/br> 陳祺鈺苦澀:“孫兒即便是鎮國公,也只是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何以逃?” 流光搖搖頭:“不,我是說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忘了你還有祖母?天大的事我撐著,你安心就是?!?/br> 她說得容易,陳祺鈺又豈能安心,眼見祖母不愿挪窩,他只好叫來暗衛細細囑咐安排一番,時刻留意陳府外的動靜。 流光不但不收斂,反而愈發張揚,隨后幾天又出門去逛了幾次,大搖大擺帶著秦嬤嬤環兒走在渝城大街上。帷帽也不帶了,跟每一個向她問好的百姓打招呼,隨手賞銀子,弄得身后跟了一大串討好賣乖的,浩浩蕩蕩成渝城奇景。 撒錢不犯法,逛街不違律,黃大人也拿她沒辦法。 如此數日后的一個深夜,萬籟俱寂,陳府眾人入睡的入睡,打坐的打坐,值夜的值夜,內外悄然無聲。流光閉目坐在黑暗中,耳朵一動,嘴角輕翹。 一炷香后,二進正房的房頂上一個腦袋緩緩抬起,他幾乎與夜色黑瓦融為一體,也不知在那兒趴了多久,若不動,沒人能發現他的存在。黑布蒙臉,往院中死半截的古槐樹上看了一眼,輕輕掀開手下瓦片。 瓦片是和了石灰糯米汁黏合的,非常牢固,但他直掀了六塊都沒有發出哪怕一絲的聲音。瓦片下面是梁柱,掀開的位置恰好在雙梁之間。他沒有動,只朝黑里咕咚的屋子里看進去,凝視片刻便發現了那個打坐著一動不動的身影。 縮身,挪動,撐梁,落地,他輕功了得,如雪落無聲。觀察一陣,確定女子只是看起來與眾不同地坐著,但眼皮闔實,呼吸平穩悠長,睡著了無疑。 他在心里暗笑一聲,國公府的暗衛都是廢物,從潛入,埋伏,到直面目標人物,他已經在陳府呆了一個時辰。明早發現人不見了,就跪著跟氣急敗壞的陳祺鈺請罪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