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愿意！”

    那會兒，小師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加上師父這般大義之詞，叫單純的孩子惻隱。

    席辭現下想起都覺得慪。

    如今哪，如今他倒是想要照顧，可惜了，有的混蛋他不配啊。

    不僅不配，還拖家帶口來礙他眼。

    瞧瞧，這蘇……不，這皇后娘娘！她問的什么話？這是他一個小小醫者能聽的嗎？他怎么不干脆聾了？

    蘇林晚沒等到他回答，失望極了：“要很久??？”

    “咳?！毕o同手同腳地往外頭退，“娘娘，靜養靜養，先靜再養才是。那微臣這就告退了？”

    蘇林晚沒得個準數，不敢輕舉妄動，這便揮了手把這沒大用的打發走了。

    倒是輕墨接趟從外頭進來：“夫人?！?/br>
    她一抬頭，蘇林晚面上神色便淡了些，是了，有些人，總歸是要見的。

    “輕羽好些了？”

    “謝夫人賜藥，”輕墨點頭，“已經好多了，聽說是夫人送來的藥，想來輕羽jiejie開心，飯食也多用了些?！?/br>
    行宮有地牢，輕羽就關在那里，輕墨受命照顧她，姑爺說莫要叫她死了，她本以為是要她照顧她的傷，后來她才明白，行山行路的刀法很準，并非致命，姑爺不過是要她看著輕羽，不叫她求死。

    不用藥，亦不用飯食。

    人rou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jiejie究竟做了什么？為什么姑爺會這般對你？”

    “是不是姑爺誤會了？jiejie你與我說，我替jiejie求情！”

    “jiejie，你便是為了夫人也好歹要活下去，夫人定不忍心瞧見你這般?！?/br>
    這最后一句，終究是叫面如死灰的人眼波動容。

    等到輕墨見了傷重的主子，才終于隱約明白了姑爺的怒，加之此前主子那一聲嘆息，她知曉，怕是輕羽jiejie這一次，活不成了。

    蘇林晚進牢房的時候，草席上的人猛地動了動，輕羽發絲凌亂，這一回身，瞧見站著的人，動作便就頓住。

    往日陪在左右的人，似.乎前一刻，她還陪著她一起回相府取嫁妝畫，替她藏起來塞在床下，一轉眼，竟是成了叫人無言的那一個人。

    半晌，那草席上的人起身往前幾步，對著她拜下：“夫人?！?/br>
    “輕墨說，你想見我?！碧K林晚自問并沒有經驗，背叛這種事情，她以為，不出去交朋友，就不會有了，不想除了孫jiejie，竟然還有身邊的丫頭。

    孫jiejie離開久了，她終究沒能問出一句為什么，便是夢中也沒有夢見，以至于她連一次對峙也沒有過。

    此番瞧著面前蒼白臉色的輕羽，她竟發現，原來，原因早就不重要了。

    “夫人，奴婢有錯?！陛p羽跪了下去，身上的衣裳還有血污，應是此前傷口沒有好生治落下的。

    “我叫輕墨收拾了干凈衣裳來，隔壁送了熱水，你最是愛整潔的，臟亂著定然不曾好睡，這些日子苦了你了?！碧K林晚卻沒有接她的話，只繼續道，“待梳洗好了，好生睡一覺?！?/br>
    “夫人?！陛p羽眼神一亮，仰頭瞧她，卻意外發現，那雙眸子淺淡，雖是不及姑爺萬分之一的冰寒，卻到底疏離，“夫人……”

    “輕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我原諒你了，這是真的，”蘇林晚看她，“可我不敢再留你，這也是真的?！?/br>
    跪地的人抿了唇，眼眶都是紅的。

    蘇林晚瞧著那清淚淌下，終于伸了手替她抹了：“只是，我必得問你一句，你可是被人用毒所控？”

    倘若是毒，只怕席辭還沒曾研究出來。

    輕羽咬牙，搖了搖頭：“沒有，是奴婢鬼迷心竅，以為……以為那人不會害夫人的。那時候恰逢奴婢的兄長偷偷找上奴婢，兄長嗜賭如命，多次要奴婢給他前，奴婢苦不堪言，拉扯中失手……失手殺了他……那人從未曾真面目見過我，他說可以替奴婢按下這樁人命，卻要奴婢定時將主子的事情記在紙上送去點心鋪上?！?/br>
    說到這里，輕羽卻是自己苦笑了一聲：“奴婢無知，只以為是一心愛慕主子的人，加上他確實并沒有想要曉得其他的東西，是奴婢淺薄?！?/br>
    千算萬算，沒算到結果竟是這樣。

    蘇林晚兀自緩了一會，才慢慢開口：“是我沒有關心你，沒瞧出你的難處，只曉得日日拉你讀話本子，你可怪我？”

    輕羽哪里會怪她？霎時眼淚更是決了堤一般：“主子眼睛本就不好，哪里是主子的錯，是奴婢鼠目寸光，貪生怕死?！?/br>
    “中南很安全，我驅你離開，對他，便也無用了，他不會尋你?！碧K林晚頓了頓，“再者說，國將不國，亂世之中，便是你當真失手殺了兄長，也無人會翻出來了?！?/br>
    “夫人！”

    “走吧，我會命人護送你，往南尋一處住下，好生過日子，你聰明，定不會叫惡婆婆欺負了?！闭f起這，蘇林晚想起往日里讀到話本里的婆媳糾葛，主仆三人總是一并感嘆，時光真是殘忍啊。

    這.一句，輕羽立時就記得幾人的笑談，面上復又灰了一層，只是，不過片刻，她便恭謹磕了個頭：“謝夫人?！?/br>
    地上草席濕漉。

    蘇林晚想伸手扶她起來，行到邊上，終究折身出去。

    主仆緣盡，又何必溫柔。

    走出大牢的時候，冬日的陽光照在了臉上，遠遠，有人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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