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疼痛瞬間在腰腹處炸開，裴清予臉色煞白，缺氧般急|喘了許久，卻是借著這疼痛緩解了腦海中的眩暈。他扶著一旁的桌子站起身，藥效正在減弱，他眼前一瞬恍惚，撐著的手臂一軟，指尖無力地垂下，卻是一瞬觸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他腰間的槍柄。

    裴清予狠狠眨了眨眼，強迫自己定神，掏出手機迅速撥通了電話。

    “喂，裴隊?！彪娫拵缀跏撬查g被接通，那頭王宇大大咧咧地道：“情況怎么樣了？”

    “隊里現在有誰？”裴清予警惕地盯著四周，低聲問道。

    “我們四個都在呢?！蓖跤钜菜坪跻庾R到了什么，立刻坐直身體。

    “讓林哥申請兩張通緝令直接來c公司這邊，你和宋苒苒跟著定位過來找我們?！?/br>
    裴清予低聲布著局：“尋隱現在在跟人周旋，一會我們一定會移動，你們不用跟得太近，停止移動后你們要迅速占領制高點，王宇持狙，讓宋苒苒做你的觀察手。不要掛斷，隨時聯系?！?/br>
    “是?！蓖跤盍⒖唐鹕?，一邊沖旁邊轉述一邊向外走去，他突然聽到那頭裴清予低咳了一聲，聲音喑啞難辨。

    “隊長？”

    “咳…讓蘇曉晨也跟著你們吧?！彪娫捘穷^，裴清予半彎著腰，死死壓住自己的胸口，盡量平靜地說道：“讓他把醫藥箱帶上?！?/br>
    ----

    尋隱摸到走廊附近時，周圍已是一片寂靜。

    街道的光照不到13層深處的角落，只有月光透過玻璃墊著腳尖穿過走廊。尋隱守在樓梯與電梯中間的拐角處，低垂著頭調整著呼吸?？諝馑坪踺p微波動了下，尋隱立刻舉槍半跪著轉身，卻只見一個黑影斜插入樓梯，尋隱立刻收槍上前，跟著跑了下去。

    急速的腳步聲和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在樓梯間里交織，尋隱撐著樓梯跳過轉角，但這層樓的聲控燈卻沒有隨著他的腳步亮起。

    尋隱望著眼前的黑暗頭皮一炸，雙腳瞬間后蹬閃入拐角，與此同時，那黑影蹭著他的臉一拳堪堪揮到墻上。尋隱從側方迅速出手，扭住那人手腕一個翻轉，按著人狠狠貫到了墻上。

    “你是誰？”

    尋隱皺眉望著眼前的人，這人身高與他相似，下半邊臉帶著面具，鼻梁很高，在眼窩下透出一片陰影。尋隱望著眼前這人，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下意識地，尋隱伸出手去掀那人面具。

    ——不對。

    面前的人突然一挑眉，尋隱立時后退，那人的手順勢舉起，昏暗的燈光折射出一抹亮色，尋隱瞳孔縮了下，眼見避無可避，身后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小刀“啪嗒”一聲被子彈打掉在地，那人也毫不戀戰，立刻轉身向下跑去，尋隱還待再追，突然被身后裴清予叫住。

    “阿尋，先等下?！迸崆逵枋樟藰?，身子晃了晃撐住墻面，“他身上還帶著林州的定位器跑不了，林世初還有一會就到了，我們等交接再去追…嘔?！?/br>
    裴清予還未說完，突然捂著唇干嘔了一下，尋隱立刻扶住人問道：“怎么了，是低血糖嗎？”

    “不是，有點惡心，可能是血壓又低了?！迸崆逵杈徚司?，搖搖頭，“我休息下就好?！?/br>
    尋隱點點頭，扶著人在樓梯上坐下，想轉身去將地上的刀裝入物證袋時，動作卻突然一頓。

    ——那刀不見了。

    “一定是剛剛逃跑時順勢撿了?！迸崆逵枰沧⒁獾搅诉@一點，微微皺眉，他也沒看清那人的臉卻莫名有一種戰栗的感覺，“不留下指紋，好快的身手?！?/br>
    “隊長，我到了?！绷质莱跹杆僮呷氪髽?，飛速道：“車就在門口，另外苒苒讓我告訴你們——追蹤器前往的地點——是半年前隊長墜河的地方?！?/br>
    尋隱握著裴清予的手驟然一緊，他轉頭望去，裴清予正半垂著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隊長，我和王宇在西北離河大概400米的樓頂?！彼诬圮圯p聲匯報道：“那人躲在河道附近的集裝箱之間，目前無法鎖定?！?/br>
    “把你們剛觀察到的具體路線跟我說一下?！迸崆逵韬唵蚊畹?。

    “他在河道上游那里下車，從北面進入集裝箱間隙，通過燈光大概可以看到他向西去了?！睂る[聽著耳機里宋苒苒的指導，將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河道北面。

    安全帶壓迫著傷口隱隱作痛，裴清予未等車停穩便立刻將它解開，他也沒看一旁尋隱的神色，自顧自檢查了自己的□□，迅速開門下車。

    尋隱緊隨其后，兩人默契地一左一右站在集裝箱間隙入口，裴清予輕吸一口氣低聲道：“宋苒苒，定位下我和尋隱，再想辦法把林州的追蹤系統復制一份，發到我手機上?！?/br>
    “是，隊長?！彼诬圮垩杆俅蜷_隨身攜帶的電腦，她看著標記著裴尋二人的小紅點正慢慢向西側一棟，扭頭正準備復制備份時，突然“咦”了一聲。

    “隊長，追蹤器失效了?！彼诬圮坂?，“他不見了?！?/br>
    裴清予腳下一頓，他和尋隱對視一眼，手指漸漸攥緊。

    ——他們正處在集裝箱正中央。

    四周都是路，又沒有路。

    第10章 誰扣動了扳機10   “你上次救了我?！薄?/br>
    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兩點，氣溫正一點點下降，藥效也在逐漸消失。裴清予不著痕跡地后退半步靠在集裝箱上，以此穩住身形，不讓對面的尋隱看出自己的異樣。

    “咱們散開?！迸崆逵柰蝗粏÷曊f道。

    尋隱扭頭，望著輕笑著的裴清予有些不解：“但現在情況未名，如果我們散開…”他突然噤聲，上前一步扶住臉色蒼白的有些不正常的裴清予 “隊長？”

    “他很狡猾，我們現在聚在一起他絕對不會現身?！迸崆逵桦S口解釋著。他假意頭暈，將頭靠在尋隱肩窩處突然低聲說道：“你一會離開這里繞到我身后，拿上定位我的監視器，在后面跟著，等我把他引出來?！?/br>
    “我去右邊?！睂る[隨口回了一句，卻是同樣壓低聲音道：“我去引開他吧，隊長?！?/br>
    裴清予搖了搖頭，他是真的頭暈，如今晃一晃便感覺頭痛欲裂，不由地輕嘶了一聲緩緩道：“你比我熟悉這里?！?/br>
    “你上次救了我?！迸崆逵鑼⒛樕蝗焕湎聛淼娜溯p輕向后一推，“再救我一次吧，阿尋?！?/br>
    ----

    集裝箱周圍近水，耳邊泊泊的水聲攪得人頭暈，裴清予蹙了蹙眉，手心中已滿是冷汗。尋隱剛一轉過拐角，他便悶哼一聲，瞬間彎下腰，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自從上次落水后，他每次看到類似場景時便會感到心悸頭痛。

    “創傷后應激障礙…”裴清予呲笑一聲，按住脹痛的心臟，他知道這是回到創傷場景后的焦慮發作，支開尋隱一是為了引人，同時也是因為他要撐不住了。

    長時間站在同一個地方容易被人伏擊，裴清予撐著墻面直起身，慢慢向前走去。心臟處還在一跳一跳地疼著，這樣下去自己撐不了多長時間。

    旁邊的白光突然晃了一下，裴清予眼神動了動，身后破空聲突然傳來，裴清予立刻回身格擋，卻只感到一陣大力襲來，瞬間被人貫到了集裝箱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真是不怕死?！泵媲暗娜艘呀浾嗣婢?，饒有興致地盯著裴清予，仿佛在研究新到手的獵物，“歡迎回來，my beauty?！?/br>
    “如果不是你每次都想在這里殺死我，這兒其實挺安全的?！?/br>
    裴清予喘息著抬眼，也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他并不認識眼前這人，但那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卻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人力氣很大，即便是未受傷前，裴清予也沒有把握一擊制勝，更何況他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他干脆放棄了掙扎，頭微微后仰靠在集裝箱上，輕聲問道：“你早就發現林州的追蹤器了？”

    “他太貪婪了，想要更多，很輕易就被發現了?！?/br>
    “所以你一直留著那個追蹤器，只是為了引我過來?！彪姽饣鹗g，裴清予瞬間想明白了一切，他微微蹙眉道：“但林州有什么可以與你交易的地方？”

    “噓，這是后面的問題了，不如先解決淺顯一些的?！卑粗娜耸稚贤蝗灰粋€使力，裴清予悶哼一聲，夾在指尖的刀子“咣當”一聲掉落在地，被他一腳踢開，“怎么氣性這么大，是因為我沒有自我介紹嗎?！?/br>
    他笑著望著裴清予額頭的冷汗，手上卻突然使力，一瞬間手骨錯位的痛楚讓裴清予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那人一把接住他，輕笑著道：“你好裴隊，我叫濯無眠?！?/br>
    裴清予身子顫抖，手骨錯位帶來的疼痛讓他不自覺地痙攣著，卻借著彎腰的機會微微搖了搖頭，拐角處的衣角一閃又消失不見。

    “是冰?！迸崆逵柰蝗坏吐曊f道。

    “嗯，什么？”濯無眠隨意地又將人摔到集裝箱上，裴清予咳嗽了半晌，低聲說道：“你的作案手法…子彈消失，是因為子彈是冰做的——它融化了。至于射擊距離…”

    裴清予抬起頭，眼神隱隱嘲弄：“你拿的根本不是那種正常的手｜槍，而是類似…怎么說，玩具槍，輕便，威力小，很容易隱藏。我們之前一直按照正常的手｜槍來進行比對，殊不知使我們高估了你?！?/br>
    “這么看來…確實挺淺顯的?！迸崆逵栎p捏了下錯位的手骨，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瞬間清明。

    “你怎么發現的?！卞獰o眠沒有發怒，甚至慢慢鼓起了掌。

    “溫度?！迸崆逵璧托α讼?，“拜你所賜，我的心臟對溫度很敏感，你精心設計一定要在凌晨4點左右殺死林州，是因為那時候溫度最低，子彈最堅硬?！?/br>
    話音未落，裴清予突然旋身踹出一腳，逼得濯無眠后退一步，他腳尖一點瞬間挑起掉落在地的小刀，用力向后擲去。

    “阿尋！”

    隱在拐角的尋隱立刻開槍，正中濯無眠膝蓋。濯無眠悶哼一聲順勢一滾，卻突然被冰冷的槍口抵住太陽xue。

    “別動?！睂る[直接踩住濯無眠的一條腿，神色冰冷的可怕，“別給我殺你的理由?！?/br>
    “哦，你可不敢殺我。你的隊長會生你氣的?！?/br>
    尋隱沒有說話，直接抬手用槍柄狠狠砸在他額角。鮮血瞬間涌出濯無眠卻呲笑一聲，突然翻手掏出一把槍來，直指不遠處的裴清予。

    “you see？”他扭頭望向胳膊青筋暴起卻始終沒有扣下扳機的尋隱，輕聲說道：“現在是凌晨2點43分?！?/br>
    “按照你的隊長的說法，‘玩具槍’加上不夠堅硬的子彈，他有多大幾率活下來呢?！?/br>
    第11章 誰扣動了扳機11   “你看，裴清予，其……

    從王宇的瞄準鏡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集裝箱中央的三個人形成了一個詭異的三角，沒有人輕舉妄動，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尋隱拿槍抵住濯無眠，濯無眠槍口對準了裴清予，裴清予站在對面，低垂著頭，一手握著一把小刀，另一只手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垂在身側。

    “你知道，阿尋完全可以在你開槍瞬間將你擊|斃?！迸崆逵栎p聲道，“更何況你被桎梏，我可以自由閃躲，這種威脅根本沒有意義?！?/br>
    “我知道?！卞獰o眠無所謂地聳了下肩，突然笑著道：“我只是確認一下——裴隊長，你現在是真的沒有力氣移動了吧?！?/br>
    尋隱微微皺眉，他抬頭飛速瞥了一眼，裴清予深色平靜，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似乎是感受到了尋隱的目光，他微微搖頭。但那一瞬間尋隱分明瞧見，裴清予雙眼是失焦的，似乎意識有些不清。

    感受著尋隱細微的輕顫，濯無眠滿意地大笑起來：“而且，你也不會殺我的。那么多謎團還未解決：林州和我的交易，我身后的販|毒集團，以及最后的最后——我為什么一定要殺你?！?/br>
    裴清予想要說話，卻冷不丁突然開始咳嗽，尋隱見濯無眠神色更愉悅了起來，微微往前送了送槍口：“閉嘴。殺了你，一樣可以結案?！?/br>
    “那樣他就不會是如今的裴清予了，”濯無眠呲笑一聲，慢悠悠道，“身子羸弱，重病纏身…”

    尋隱手指驀然攥緊。雖然那些話不中聽，但他知道，濯無眠說的是對的。

    ——這個人對隊長意外的了解。

    “那就從第一個開始說，林州和你達成了什么交易?！迸崆逵杷坪踅z毫沒有受影響，勉強止住咳嗽，緩聲道。

    “林州是個癮|君子，癮|君子為了得到毒|品是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我們起初只是普通交易，但他追蹤我們，你知道的裴隊長，”

    濯無眠突然笑了笑：“我們是商人，而商人是最講究規矩的。所以我們‘客客氣氣’地停止了之后一切交易。他不堪忍受，選擇用一種新技術來換取每月所需?！?/br>
    濯無眠一邊順從地開口，一邊打量著裴清予的狀態。在余光瞥見裴清予身形微晃，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后栽了下，突然話鋒一轉道，“至于是什么技術…裴隊長，如果你讓我在你手腕上割一刀，我就告訴你?！?/br>
    “…可以?！?/br>
    裴清予此時頭暈目眩，眼前的大燈似乎將周圍的景物劃分成一個個混亂的色塊，他不受控制地感到眼皮發沉，頭腦發旋。突然被濯無眠一點，他順從著本意喃喃地回答了一句，直到聽到尋隱的呼喊，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裴清予猛地抬頭，耳邊濯無眠的大笑和尋隱不可置信的眼神讓他胸口發悶，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神色卻突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