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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萱換了一身短打布衫,蹬著草鞋就牽著牛過來,把耕犁套在了牛身上,然后親自趕著牛在專門用來做耕地試驗的田地中走了一段。 耕地事實上便是翻土,趙如卿雖然自己沒有上手做過這事情,但是是見過別人做的——當初她帶兵打張孔山的時候,還讓手下的兵閑下來時候去替鄉親們搶收過麥子。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王萱這已經改良過的耕犁,又看了看拉著耕犁的那頭牛,倒是很確定這個改進的確是非常大的進步,首先從重量上應當是減輕了,但與此同時并沒有降低犁翻土的力度,在之前她見過的耕犁都是需要兩頭牛來帶著走,現在只需要一頭牛,從深度來看,與她之前見過的并沒有太大不同。 . 頂著大太陽,王萱跑回到趙如卿身邊來,認認真真地開始自我檢討了:“除了輕便一些,其實沒什么很大用處,因為臣昨天又和大家一起試了試用耙子來耙地,與耙地相比,用耕犁翻地都不算什么很難做的了。所以雖然是輕便,還少用了一頭牛,但感覺并沒有得到完全的……用處?!?/br> 一旁跟著的莊頭聽著王萱這話,眼睛都睜大了,以為趙如卿聽了這話就要責備王萱,急忙道:“王大人說得不對,陛下,雖然耙地的確還是麻煩,但這樣翻地已經大大減輕了小人們勞作時候需要的力氣,可以省出不少時間來,應當是可以比往年快許多,今年秋耕便不必那么緊張,秋種也不必那么緊迫了。王大人這個耕犁是極其好用的!還請陛下不要責備王大人!” 趙如卿聽得忍不住笑了一聲,看了看那莊頭,又看了一眼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的王萱。 “沒事,不會責備王大人的?!壁w如卿和藹地向那莊頭道,“既然好用,今年秋耕你們就用上吧!” 莊頭連連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他見趙如卿和藹,便大著膽子道:“陛下,但清河殿下說這個耕犁太貴,現在就這兩架……陛下,是不是可以多做幾架……” “那就要等王大人再研究研究?!壁w如卿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只笑著看了一眼王萱,“朕也等著王大人能趕緊再多做出幾架來?!?/br> 王萱聽到這里,才知道這莊頭剛才突然開口是為了什么,心中頗有些意外。平常她與這些莊頭的交流也不多,都是埋頭自己敲敲打打,倒是沒想到這莊頭會為自己說話的。但她向來務實,于是只認認真真道:“還得再研究一會兒,這樣的耕犁大概一時間很難做很多,若是要搶著今年秋耕的時候用,倒是可以把之前的耕犁先改進一二,使之不那么沉重。不過改進之后大約沒有從前那么耐用……” 趙如卿也知道王萱這認真的性子,笑道:“那你便與莊頭們商量就是,這件事情朕便讓你們自己拿主意了?!?/br> 看過了耕犁,又跟著王萱去看了看她最近蹲在皇莊上和內府一起改進過的各種農具,還見到了她在來的路上說要做的那個收割的輪子,林林總總稀奇古怪,趙如卿夸了一番王萱的想法獨特,倒是聽得她不斷抓頭,又嘟噥起了自己沒做出什么實事當不起夸獎。 . 太陽越發毒辣,眼看就要到正午,趙如卿也不想再在外面曬太陽,就帶著一行人往屋子里面去了。 趙晗帶著人去準備午膳,王萱轉眼不見就又背著她的小布包去敲敲打打,其他人不敢上前來打擾,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了趙如卿和顧蘭之。 趙如卿喝了口茶,看向了進了皇莊之后一直沒怎么說話的顧蘭之:“這是被太陽給曬蔫了?” 顧蘭之慢了一拍才意識到趙如卿是在和自己說話,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她,道:“不是……是、是在想事情?!?/br> “這回又在想什么?”趙如卿笑著問。 顧蘭之抿了抿嘴唇,卻不知道怎么說了。 . 在來皇莊的路上聽著趙如卿和王萱在聊那些改進的農具時候,他便隱隱約約有了些想法,他突然意識到了趙如卿用人的偏好——相比那些朝廷中深諳權力斗爭攻心算計的人,她更喜歡的是能做實務的那些人。 他讀書多年,很明白當下的讀書人讀書科舉是為了什么,為了做官,所謂的學而優則仕。 科舉所考的詩賦經義策論其實都是虛的,這些東西離讀書人很近,離朝廷很近,但離百姓很遠,離現實很遠。 百姓一輩子都不會用到這些虛無縹緲的文章,卻會使用那些農具來耕種來收獲來生存;現實中人生百態生老病死與這些東西更是毫不相關,柴米油鹽才是最最普遍最最踏實的存在。 當想到這些的時候,他就很能理解為什么趙如卿偏好的會是那些能做實務的人。 可他又忽然在想,他讀書是為了什么呢? 這些話這些想法他沒法說,他此時此刻沒有答案,故而無從說起。 他幾乎是荒謬地想起了以色侍人這個詞,他沒由來地就覺得自己與趙如卿之間就是這樣的關系,因為他似乎從自己身上找不到一個可以讓她喜歡的地方,除卻自己的皮囊。 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他只會讀書不會做事,他會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離現實那么遠。 想到這里,他忽然沮喪了起來。 . 趙如卿看著他臉上這神色變幻,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道:“看來你是想了很多,這會兒說都不好說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