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 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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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到叫她由內而外的寒涼,僵硬地再也無法動彈。 呼嘯的風聲,也將她的心臟切割。 “還點嗎?” 黑暗中,他低緩的聲音傳來。 蘇芷眨了眨眼睛,有冰冷的液體濡濕在她的眼下。 “點的?!彼p聲說道。 火焰又一次跳起。 這一次,他們靠得很遠。 蘇芷一動不動,等著程懷瑾將它點燃。 “不要放太近?!?/br> 程懷瑾輕輕地捏著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放遠。 她眼眶無可耐受地發澀。 這一次,他順利地將煙火棒點燃了。 銀白的焰火像花朵一樣在黑夜中綻放。 蘇芷睜著眼睛,失神般的注視著。 那樣絢爛、明亮的焰火,也叫她的雙眼無法抑制的發痛。 然而她卻仿佛自虐般的不肯眨眼。 一路燃到盡頭。 也不過短短的二十秒。 一切,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潮濕的、溫熱的淚水緩緩地從她的臉頰流下。 蘇芷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美好,也會這樣快得燃盡。 是不是這世界上原本就沒有可以長久的快樂,是不是她這輩子就注定不會擁有長久的快樂。 是不是她的宿命。 是不是她的宿命。 是不是她永遠就只可以一個人。 她不明白。 無盡的黑暗里,她聽見自己的手機在微微地震動。 她也看見自己的那束焰火終于也要走到了盡頭。 一切就快結束了嗎? 一切就快結束了吧。 蘇芷緩慢地將燃盡的煙花棒放下,聽見程懷瑾問她: “還放嗎?” 她抬頭看過去,輕聲說道:“我十八歲了?!?/br> 程懷瑾沒有說話。 蘇芷又說道:“程懷瑾,我十八歲了?!?/br> 海風呼嘯著將她的頭發吹起,她已經分不清那聲音到底是風聲還是她失控的心跳聲。 蘇芷朝他走了過去。 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不再是躲躲藏藏。 不再是只能在昏暗的車庫里才能勉強得來的心安理得。 她已經十八歲了。 她已經成年了。 蘇芷伸手將他緊緊地抱住。 冰冷的身體,他如何不也是。 熟悉的氣息重新鋪天蓋地地將她包裹,她手臂像是求生般的將程懷瑾緊緊抱住。一片無能為力的扁舟,她就快要溺死。 然而,過了許久。 她也沒有等來那個缺失已久的回抱。 潮冷的海風,也從她的心口無情地穿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真的無法理解般的絕望: “十八歲之前不能抱我,我可以理解?!?/br> “現在,又是為什么不能呢?” 潮濕在他的前胸慢慢暈開,程懷瑾也感到一陣失血般的寒冷。 他低頭看著蘇芷,也看到自己輕顫的手臂。 原本以為,他早就做好了準備的。 原本以為,他不會再靠近一分的。 可是,第一次點燃的焰火。迷失的片刻,他也無法否認自己的本心。 如果那次沒有熄滅,如果他們誰也沒有停下。 然而,一剎的黑暗也叫他的理智重新回籠。 程懷瑾沒有辦法忘記,那天,程淮嶺如何跪在他的面前。 痛哭流涕。 “我是真的什么都沒有做,懷瑾,大哥求求你了?!?/br> 那個恨了他那么多年的大哥,第一次跪在他的面前,懇求他救救他。 程懷瑾想起,很小的時候,程淮嶺也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母親還在,外婆偶爾來看的時候,會夸大哥以后能接父親的班。 陳琬宜很是驕傲,她嫁給程遠東時原本就不被娘家看好,如今程淮嶺懂事上進,她也常常覺得自己臉上有光。 后來有了程懷瑾,陳琬宜最常對他說的也是:“以后你也要像你大哥一樣厲害,做個對程家有用的人?!?/br> 如此兩句話,程懷瑾后來記了一輩子。 他把程淮嶺當作他的榜樣,看著程淮嶺如何跟在父親的身后成長為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那時候家里常來客人,程懷瑾年紀小,不適應。是程淮嶺一直把他護在身旁。 他是他的大哥,也做他的榜樣。 程遠東那時風頭正盛無出其右,大哥更是從沒懷疑過自己以后的人生。高考結束后的一切,也早早被安排得井井有條。 原本,他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好。 原本,他應該比現在要走得更遠,更順利。 可是,程淮嶺十八歲那年。母親一朝離開,程遠東被人陷害身陷囹圄。 陳家痛失女兒,也袖手旁邊不肯再幫。 他背景染上污點,不得不放棄從前計劃好的一切。 好像一夜之間,程淮嶺擁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 一根鋒利的芒尖,被人從中斬斷。 那個八歲的弟弟伏在他的腿邊大聲哭泣,卻也只叫他發狠地將他推開。 如果不是程懷瑾,母親不會去世。 陳家不會袖手旁邊,他也不會一夕之間失去所有。 從那以后,那個會把程懷瑾護在身后的大哥消失了。 那個原本應該站在最高處的天之驕子,一落成為了被人嗤笑的對象。 在外讀書的那些年,沒有人知道程淮嶺經歷了什么。 他從前途無量,變成一無所有。 后來,程遠東翻案重回京市,也把程懷瑾從外婆家接回。 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程懷瑾再一次見到程淮嶺。 他變成了一個用心鉆營、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用力往上爬的男人,像是要拼命地填補他曾經被落下的那些年。 他變得利欲熏心,他變得不可理喻。他冷血地要程懷瑾記住他犯下的錯,他要每年都在程懷瑾的心里狠狠地插刀,要他永遠也不準忘記。 然而這一切,也讓程懷瑾更加的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他從未見過父母親近,兄友弟恭。 如果,他從未見過那個意氣風發的程淮嶺。 可是他偏偏看到過這一切,知道那個程淮嶺本不該變成這樣。 他原本不是這樣的。 而如今,大哥痛哭著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救救他。 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程懷瑾祈求一個可以彌補所有人的機會,一個可以叫他從此以后心安理得的機會。 如今,這個機會也擺在他的面前。 程懷瑾沒有辦法。 他沒有辦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