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開始過界了。

    即使他說過，在她成年之前，他什么都不會做。

    然而，他還是給了她縱容。

    縱容她無止盡的擁抱，縱容她“不過分”的越界。

    而程懷瑾此刻才驚醒，他給蘇芷的縱容，如何不也是給他自己的。

    縱容自己感受她的依靠，也縱容自己沉湎于她的親近。

    罪惡感也隨之而來。

    尤其，是在她開始親吻他的手心時。

    過界了。

    在他尚未確定自己能給她什么的時候，他卻這樣糊涂地過界了。

    像是縱容自己走在漩渦的最邊緣，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難以自拔地下陷了。

    更不要提他今晚冒著暴雪開車回來。

    后知后覺的一身冷汗。

    他從前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時的迷亂，如今，也叫他一刻的驚醒。

    空曠的客廳里，他們不再相依著坐在一起。

    蘇芷抱膝坐在一側的單人沙發里，暖氣運行的家里，她卻無端地覺得清冷。

    坐在另一側的程懷瑾沉默了許久。

    仿佛是對她審判前的最后沉思。

    蘇芷雙手冰冷地貼在小腿上，片刻，終于等到程懷瑾開口：

    “上次有些話我沒有和你說完，現在覺得，你還是必須要知道，不然對你太過不公平?！?/br>
    他聲音陡然的嚴肅，投來的目光也不再叫她覺得柔和。

    傾覆的惶然。

    蘇芷徹底地覺得寒涼。

    她不應該得寸進尺的。

    她不應該得寸進尺的。

    “你要和我分手了嗎？”她語速很慢，卻也掩飾不了情緒里隱隱的怯然。

    程懷瑾沉聲道：“我們沒有在一起?！?/br>
    “那你是要說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我要說的也不是這個?！?/br>
    蘇芷眼眶微微地發紅。

    程懷瑾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想和你說清楚，不想讓你這樣不明不白地蒙在鼓里?！?/br>
    他此刻毫不掩飾的坦然，卻也叫蘇芷覺得像是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他總這樣，毫不留情地撕開那些無用的幻想，叫人看見鮮血淋漓的真相。

    “我大哥出事了，你也已經知道。這段時間我不得不留在京市為他四處奔走?！背虘谚p肘支在膝蓋上，聲音平緩，“所以我現在也是個摘不干凈的人，如果我沒辦法確保能給你什么，那么我也不應該送你身上索取任何，更何況如果我大哥——”

    “我知道?！碧K芷忽然打斷他的話語，像是害怕他朝更糟的方向說下去。

    “我知道?！彼o跟著又重復道，“而且我也還沒滿十八歲，所以本來就不應該再有什么的?！?/br>
    蘇芷的眼眶迅速地發紅發脹，情緒也變得微微激動。

    “我知道了程懷瑾，對不起，我不應該抱你的，也不應該自作主張地去親你的手心?！毕袷悄缢乐俗詈蟮那缶?，她身子也開始微微地發顫，卻還一直重復著：“你說的我都知道的程懷瑾，我還沒滿十八，我之后也不會再碰你了，我會聽話的。我會耐心地等待的，程懷瑾?！?/br>
    “你也有你自己要處理的事情，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的，程懷瑾?！?/br>
    她一遍遍地重復著這些話，也像是要給自己洗腦。

    只是因為她還沒有十八歲而已，她不應該一直一直讓程懷瑾為難的。

    程懷瑾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半晌，才又重新開口：“蘇芷，你確定你真的清楚我要說的嗎？”

    “你為什么覺得我一定不清楚呢？”蘇芷直直地看著程懷瑾，眼淚也掉了出來，“程懷瑾，你為什么一定一定總是這么狠心要把殘忍的事情讓我一遍遍記??？”

    她眼眶和鼻尖止不住地發紅，程懷瑾手臂也微微地收緊。

    難熬的一刻沉默，他才開口說道：

    “小芷，如果我真的狠心，我何必推開你?！?/br>
    “只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提前讓你清楚，而是靠隱瞞把你留在這里，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心安理得?！?/br>
    他聲音依舊的平緩，像是一把刀子，在彼此的身上劃下傷口。

    “更何況這些天，是我太過縱容自己，不是你的錯。但是我也不能再這樣錯下去了?！?/br>
    死寂一般的客廳，他聲音也仿若變得飄渺。

    外面的大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了。

    迷幻的暴風雪隨著這個冰冷的夜晚一起，已經消失了。

    程懷瑾最后看了一眼蘇芷，說道：“如果你隨時改變主意，想要離開，我都完全支持你的選擇。但是我從前和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也都仍然生效?！?/br>
    他說完就站起了身子朝樓梯口走去。

    身后，她聲音最后一次響起：“那我高考前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程懷瑾身子微微一滯。

    “不會了?！?/br>
    他說完，就大步離開了。

    第43章 新篇章！

    四十三/新篇章！

    好像真的變成了“蘇芷的家?！?/br>
    開學之后,程懷瑾再也沒有回來過。蘇芷每天早出晚歸，徹底墜入了無盡的題海模式。

    五月份的一次摸底考試，她第一次沖進了班級前十。

    老嚴很是大力度地在班級里表揚了她,也叫她好好保持，高考一定會有好結果。

    蘇芷麻木地點了點頭,她看著自己成績單上的數字，不禁有些恍惚。

    也想起了第一次程懷瑾收到她成績短信的那天晚上,那些小心翼翼與自卑。

    一切仿若還是在昨天,也仿若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甚至有些忘記,那天他帶去吃甜品時是什么樣的心情，那天晚上她好像遇見了一只大金毛。

    那天他們一起去南巖山看日出，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在海邊放了跨年的煙花。

    然而，怔忪的一瞬。

    她目光重新聚焦，耳邊卻響起的是轟鳴般的讀書聲。

    也提醒她，程懷瑾已經離開北川很久了。

    程懷瑾已經離開她很久了。

    江哲來過幾次電話問她最近怎么樣，她都說很好。

    其實,哪里有任何的不好呢？

    阿姨照顧著,司機日日來接送。

    生活費從來都不缺。

    已經是蘇芷曾經擁有過的最好的生活了。

    她應該感激，也應該珍惜。

    把自己的命運重新抓回到自己的手上。

    然而,蘇芷也覺得麻木。

    一種除了低頭拼命學習以外找不到其他意義的麻木。

    好像一旦丟下書本、試卷,一旦有些時間需要自己去填補空白的時候,她也感到一陣惶然的空虛。因她覺得，如果只有自己的話,其實做什么都無所謂了。

    一個人在影音室里反復地觀看電影。

    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去觸碰那把沒有人的沙發。

    失望的次數多了，最后也變得麻木。

    只是機械般的走在這條無人的小路上，期望著時鐘快點走到那個被準許的時間點。

    六月初的時候,江哲來了一趟北川。

    蘇芷很久沒有周末出去玩過，江哲帶著她去了一趟大佛寺。

    “雖說不能全信，但是我們小丫頭也不能少?！苯馨严氵f到蘇芷手上，“拿好，哥哥幫你點?！?/br>
    他一手擋著風，一手把香點好。

    蘇芷對著亮點微微吹起，火星瞬間亮了起來。

    一縷煙輕輕地飄出。

    她拿著長香走到爐前，也學別人的模樣，彎腰拜了拜。

    隨后，插/進了香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