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仁一道輕喝，讓原本熱鬧的場面立刻就冷了下來。

    寨主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陳永仁為何會忽然發怒。

    陳永仁是這次圍剿戰的發起人，也是戰術的制定人。

    這場與官兵的對戰中，陳永仁可以說是占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也是他們能獲勝的根本原因。

    陳永仁的地位，在他們之中是最高的。在見到他發怒后，眾人也不敢再說什么，更不敢詢問原因。

    場面一下子就僵住了，眾人沉默著，惶惶不安地看著陳永仁，不知該作何言語為好。

    “陳公子……是在痛惜著，大家本同為楚國同胞，卻互相殘殺?！边€是斐千葉聰慧，很快就明白了陳永仁為何一直悶悶不樂的緣由，向寨主們解釋道。

    “盟主仁義，可不是人人都有你這般慈悲心腸?！?/br>
    “是啊，盟主將他們視作同胞，為他們的死而感到痛心?？伤麄?，在欺壓百姓時，可沒想過咱們是同胞?！?/br>
    “幾年前，因為糧稅晚了一天交，官兵殺我全家。我還是拼死才從村里跑出來的，那時候他們可沒念咱們是同胞??！”

    有了斐千葉的開頭，眾多寨主們一個個輪流訴著苦水。

    陳永仁的想法固然沒錯，他的仁慈，大伙也都知道?？梢麄儜z憫官兵，卻沒一個人會同情。

    他們中，基本都是被官府壓迫，官兵所逼，才會背井離鄉，上山當匪寇。

    今天要不是有陳永仁攔著，早在官兵繳械投降時，他們就當場把所有官兵都斬首了。

    “盟主，你心腸好，大家都知道的?！睆堈鲊@著氣說道：“可是，那些官兵，作為官府的爪牙，平時欺凌百姓不少，這回咱們也只是報仇而已?！?/br>
    經歷不同，陳永仁很難體會到他們的心境。但站在他們的角度去想，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陳永仁并未就此再加以呵責，而是語重心長地說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報仇，固然是沒錯?！?/br>
    “但是，殺了他們，你們心里痛快了?！标愑廊式又f道：“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也有親人、也有朋友。也會有人為他們報仇，如此一來，仇怨何時能了？”

    “那依盟主的意思，咱今天是為了什么而戰的？”陳永仁的言論，寨主們并不認同。

    就連斐千葉、柳千曲這兩個與他最親近的女人，也抱著不同的意見，有些遲疑地望著陳永仁，沒有說話。

    今日一戰，他們之所以會如此奮不顧身。一則，是因為官兵圍剿，事關他們每個人的立足之地；二則，也正是懷揣著往日的仇恨，今天才會如此拼命。

    若真依陳永仁的說法，放下仇恨。那他們，還不如就地解散，回去等著官兵過來抹脖子得了。

    “僅僅是為了報仇，就與官兵拔刀相向。若真是這么想，那你們就真的大錯特錯了?！标愑廊室仓?，一時半會很難跟他們說得明白，但陳永仁還是耐著性子，試圖跟他們講道理：“諸位寨主以前的遭遇，我也有所耳聞?！?/br>
    “知道大家都是窮苦人出身，更知道你們都是被逼無奈的?！标愑廊蔬M而再道：“但是，你們想過沒有。今天，我們用自損八百，殺敵一千的方式，殺了一千多名官兵?！?/br>
    “可他日，官府再次集結官兵，聲勢比這次更大，人數更多。屆時，我們又該如何處理？！”

    “大楚國，雄兵數十萬，你們又能殺得了幾個？”陳永仁輕嘆著，搖頭道：“官兵縱然有錯，但他們也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br>
    “你們有仇，有恨。但不該撒在他們身上，官兵……也都是底層人民，他們并沒有太多的選擇?！被叵胫袢罩畱?，陳永仁提醒道：“諸位不妨回頭想想，今天在戰場上，那范業下達的是什么樣的命令？！”

    “即使是官兵，也有很多人是被強征入伍的?！北娙四?，還是斐千葉站了出來，解釋道：“真正的惡人，不是他們這些沖在前面送死的，而是城中那些發號施令的官家老爺們?！?/br>
    眾人中，也就斐千葉最懂陳永仁的心思了。陳永仁深表贊同地點著頭，補充道：“斐寨主所言不差，這些官兵，領的也不過每月僅有的兵餉。真正的得益者，是那些官府的高官?！?/br>
    “今天我們殺了一千官兵，明天他們再派一萬來?！标愑廊式又溃骸叭绱藷o窮無盡地打下去，何時才是個頭？而且，我們跟官兵拼個你死我活，城里的大官，卻沒有半點損傷?！?/br>
    “他們損失的只是可有可無的無名小卒，而我們死傷的卻都是自家兄弟?！辈峦噶岁愑廊实男乃?，斐千葉莞爾一笑，發問道：“所以，陳公子才會有所感概……是與不是？”

    “沒錯?！标愑廊试俣赛c頭，應道：“我們的敵人，不應該是這些同樣被壓榨驅使的官兵。而是在城里，是那些貪得無厭、魚rou鄉里的官宦??！”

    “這道理……咱也不是不懂?！泵靼琢岁愑廊实男囊?，眾人原本高漲的情緒也慢慢變得低落了起來，張寨主重嘆一口氣：“可是，那些官家老爺，平時就躲在城里，咱們就是想要找他們報仇，也沒這個可能啊?！?/br>
    “誰說沒有這個可能？！”陳永仁騰地站了起來，冷笑道：“咱們可有幾千人馬，只要在收降了這批官兵，就足以撼動整個懷東縣??！”

    “而且……”說到這里，陳永仁的目光變得冷厲：“還有范業送給咱們的大禮……”

    “火炮？！”斐千葉一點既透，順著陳永仁的思路，不難猜到他想要做的事。

    而今日之戰中，繳獲了范業所帶來的五門火炮。

    作為墨家子弟，斐千葉比在場所有人都要清楚。這種火炮，在平原地帶，興許發揮不出什么作用?？梢怯迷诠コ菓鹬?，那可是利器??！

    “陳公子……當真有這樣的想法？！”眾多寨主中，已有不少人領會了陳永仁的打算，可誰都沒有點明。

    “這個想法，由來已久……”陳永仁冷哼著，掃視著堂中所有的堂主，問道：“只是時機未到罷了?！?/br>
    “現在，咱們已經具備了這個實力?！闭f話間，陳永仁的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異常的堅決：“在下只想知道，諸位寨主……有沒有這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