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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把你的行蹤,通通匯報給了周望,無論是你懷孕的消息,還是你親自動身去晉州,調查春榜一案……你之所以身處險境,受制于薄將山,都是我,都是因為我。 都是我。 我言眉一生,罪孽深重,上愧于天,下怍于地,哪里有臉面,再茍活下去呢? “沒關系……沒關系……”步練師痛徹心扉,嘶聲哭泣,“沒關系,阿眉,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的苦衷,我知道你的難處,我知道你的不得已。我沒有怪過你,阿眉,從始至終,我們都是好姐妹,我們不曾分離…… “不要離開我,”步練師哽咽難言,語無倫次,“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恨周望”,言眉看著步練師,又像是看著遠方,慢慢地做著口型,“但我更恨自己”…… ——我言眉這一生,最恨的是我自己。 言眉神思恍惚,走馬燈旋轉不休,她發現自己還是個小小少女,和步練師手挽著手,嬉笑打鬧著繞過宮墻。 這一輩子,她的手絹沒有被風吹出去;這一輩子,她沒有遇見當時的東宮太子…… 好啊,真好啊。 她們五指相扣,并肩談笑,影子交疊在一處。 我們一起,我們一起……我們是一起的,永遠都不會分離。 真好。 第52章 金甌碎 上京淪陷 入秋初雪, 寒霜重降。 大朔邊境,玉門關,絲綢驛道。 “赫瑪其瑪, ”北狄老婦用肩膀頂開獸皮簾帳,把切好的羊rou與羊奶端了進來,“看在狼神的份上, 您不要與可汗置氣,多少吃一些吧……” 赫瑪其瑪,在北狄語中,便是“首領夫人”的意思。老婦知道這位中原女子, 乃是可汗心尖上的人物,飲食起居都不敢有絲毫懈怠。 然而這廂房之中,只剩下了一條手臂! 啪! 杯碗盤刀摔了一地,老婦駭得連連退后:“狼神啊……” 這位中原女子, 長相文弱, 性格暴烈, 一路上不知逃脫了多少次,守衛們無奈之下, 只好把她的右手銬在了炕腳上。 然而—— 她居然用分食羊rou的小刀,把自己的手臂切了下來?。?! “……”老婦想起可汗的死命令, 臉色與死人一般蒼白,“赫瑪其瑪逃了!赫瑪其瑪逃了??!快把她找回來, 要是讓可汗知道了……” 可汗一怒之下, 我們都得被剝皮! · · 攣骶邪抬起雙眼,遠眺上京,神色像是冰湖與冷月。 北狄王庭攣骶氏,在關西的傳說里, 乃是魔神的子孫后代。攣骶邪長發雪白,恍如冰雪瀑;眼瞳深紅,猶似丹砂血。他身形高大,體格剽悍,英俊強健,上京已是深秋寒夜,潑天的怒雨凄神寒骨,澆在他曝露的胸膛上,攣骶邪竟然也不覺得寒冷。 他不是柔弱狡詐的中原人。北狄攣骶氏,是魔神的后代,狼神的信徒,能在嚴冬里與巨熊搏斗的勇士。 攣骶邪并不是第一次來到大朔帝都。 當他還是小可汗的時候,曾經作為北狄的質子,來到這座陌生而繁華的城市。這里絲綢盈樓,這里珠屑鋪街,這里的人用炭火把嚴冬燒成暖夏。當攣骶邪隨著宮人走進紫微城時,才知道世界上竟有這般恢弘瑰瑋的地方,關西神話竟描摹不出它萬分之一的雍貴神奇。 這里是整個東方的中心,這里是偉大帝國的心臟,這里是大朔王朝的上京。 在這里,攣骶邪失去了深愛他的阿姐; 在這里,攣骶邪遇見了他深愛的阿嫻。 山海翻復,星霜屢變。如今攣骶邪身為北狄可汗,帶著十萬鐵騎兵臨城下,用血與火敲開上京華麗古樸的城門。 唳! 鷹聲飚掠,猛禽飛降,一頭白鷹落在攣骶邪的肩膀上。 攣骶邪收到訊息,唰然抽刀出鞘;刀身飲著一道凄厲的電光,猝然破開萬萬里的長風,刀尖直指向—— 日出東方,帝都上京! 攣骶邪站在暴雨之下,身處狂風之中,好似魔神親臨人世,渾身都纏繞著死意與腥氣: “——殺?!?/br> · · 長樂十七年,東宮意欲謀反,勾結北狄異族;北狄人自密道出兵,直奔上京城下。 由此,“衛京之戰”爆發。大朔舉國震恐,四方府兵火速疾援,然而時節已入寒秋,大朔北境多處雪封冰阻,援兵遲遲不至…… 時間! 時間就是國命??! 若在日出之前,北狄攻下皇城,挾天子以令四方;那么江山易主,輿圖換稿,胡人入關,整個中原都是北狄人的跑馬場! 屆時,大朔之人,無人有家;屆時,大朔之人,無人有國! 所有人都是喪家之犬,所有人都是亡國之奴?。?! 日出之前!在日出之前!就在日出之前! · · 此時,上京,太微城。 百里青無奈笑道:“又是令公的主意?” 與梧州抗洪那時一樣,每一個仍在崗位上的官員,都會分發到一塊刻著姓名的木牌。 “聽到外邊的聲了沒?毛焦火辣,城破那是早晚的事?!鄙蛴馇浞愿乐聦?,把尚書省的重要簿冊,堆在天井里一把火燒了,“攣骶可汗一進城,定是直奔大明宮,屆時擋在路上的太微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