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抬起頭來?!?/br> 薄將山不敢抬頭。 步練師冷面喝斥,聲線嬌脆:“你低著頭,叫人怎地正眼看你?!” 薄將山渾身一震,猝然抬頭。 “——‘誠能自固如是,是山止川行之勢也?!?/br> 步練師正眼看著薄將山。她生得明眸皓齒,眼神清醒銳利,一把攥住了薄將山麻木的心臟: “……則是,‘以戰必勝,以攻必取者也’?!?/br> 自固如是,山止川行。 這一句冰冷敲打,薄將山一記就是十幾年。 歲月交迭,屢變星霜。后來的尚書省右仆射,姓薄名將山,字止,號川行公,世人皆稱薄相國。 · · 然,這段薄將山刻骨銘心的少年往事,步練師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被她救過的官場新人千千萬萬,被她敲打過的后起之秀多如牛毛。步練師素來高傲,從來不會去記,到底給過誰恩惠。 感激是本分,回報是情分。步練師為人,倒是簡單明了,讓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她剛直果毅,光明磊落。就算與薄將山在朝中對立多年,步練師罵過他“圓滑無骨”,罵過他“結黨營私”,罵過他“蠹國害民”……卻從來不會攻擊他的出身,他的來歷,他的過去。 他的檐邊月;他的巔上雪;他的頸中刀。 薄將山按住自己的心口,他能感覺到它的溫熱,它的泵涌,它的悸動: “薇容,我多想把我這顆心剖給你;可惜它太臟,你的手又太干凈?!?/br> · · 步練師面色冷淡地拆穿了這句情話: “薄止,你只是僅有一顆心,給了我你就會死,所以你舍不得給我罷了?!?/br> ——大家都是老狐貍,你在這跟我玩心? 薄將山尬?。骸啊?/br> 步練師,鑒茶達人,反矯神器。什么花言巧語,什么阿諛奉承,什么海誓山盟,步練師沒聽過一萬也有八千;薄相國確實善于玩弄人心,但是跟女人玩風花雪月,真不是他的長處。 他的那套“愛”,確實很有用,薄將山哄得了沈逾卿,騙得了蔻紅豆,誆得了連弘正,迷得了百里青——整個薄家瘋人院的神經病,都被他蠱得團團轉,說薄將山是大朔第一妖夫也不為過。 但是在步練師這真不管用。 為什么? ——因為她是這大朔第一毒婦。 兩人棋逢對手,不相上下,誰又能蠱得了誰? “你跟我說這些,”步練師歪頭看著薄將山,耳邊明月珰玓瓅生輝,映得人更加千嬌百媚,“到底要什么?” 薄將山微笑:“我心誠悅薇容,皇天后□□鑒?!?/br> 步練師冷嗤:“我不是問你的過程,我是問你的目的?!?/br> 薄將山一靜。 權臣爭鋒,真亦是假,假亦是真。他此時向步練師表明愛慕,愛慕誠然是真;但表明的目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薄止,告訴我,你這般表明心跡,是想在我這里,得到什么呢? “忠誠?!?/br> 薄將山嘆了口氣,看向步練師,眼中柔情煙消云散,只有血海一般的深沉: “薇容。梧州一事,勢力多樣,牽系繁多。我與你往日多半嫌隙,但此一時彼一時,此時此刻此地,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br> “我們交換情報,共商對策,前提是你的誠意。我需要你對我,絕對的誠意——無論是周琛,還是他人,向你伸出手來時,你永遠是站在我這一邊?!?/br> 步練師心下了然,臉色一沉: 奶奶的,薄將山這廝在逼她站隊! 薄將山冷幽幽地,再補上了一刀: “薇容,你現在不是步令公了,你記得么?” 你神秘復活,無依無靠,根本沒有實力自立一派;只有我能讓你一展宏圖,你也只有投靠薄氏的文官集團,你明白么? 步練師心中冷笑連連: 這薄止倒是真會做人,亮出自己獠牙之前,還給足了她面子! ——她步練師此時要是拒絕,那就真是不識好歹了。 帝王冷血,權臣無情,千百年間的權臣像,唱的都是同一出戲碼。 · · 步練師心中突然一動: 既然薄將山不惜自降身段,表明心跡;那她何不順水推舟,做實了這樁人情? 她大可利用這點貨真價實的思慕,打亂薄將山的陣腳,攻破他的心中大防。 思及此,步練師敲定主意,低下頭去:“古時素有‘結草銜環’之說……” 步練師咬住了一顆櫻桃。 她的唇紅潤豐盈,銜上這顆櫻桃,更顯秀色無疇。 “——今日薇容,銜櫻以報?!?/br> 步練師側過臉去,傾身而上,櫻桃微微發涼,喂入薄將山口中時,他還能跟聞到步練師身上的清冷梅香。 薄將山伸出手去,按住了步練師的后頸。 她唇上那顆痣果然是甜的,還是櫻桃味道,絲滑沁人,回味悠長。 令人朝思暮想,令人魂牽夢縈。 薄將山感受著她的頸項脈搏,它出賣了步練師的慌亂,薄將山能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和漸次生出的冷汗,以及手上的推拒力度:“相國——!” “……啊,”薄將山低低地笑了起來,曖昧又嘶啞,又透著一股森然病氣,“好薇容,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