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273節
公孫佳道:“都到不了那一步,您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想跟他過就接著過,不想過,您就回來。丈夫是可以隨時換的,親娘只有一個?!?/br> 鐘秀娥嗔著戳了戳公孫佳的腦門兒:“你呀!那就先混著吧!你還沒說呢,總得叫我心里有點兒數。他們家啊,面兒上什么都好,也客氣,也不排擠,可你要想交心吶,難喏!” 公孫佳道:“我也沒想跟他們交心。咱們吶,站正中間!”這也是她與鐘源商量的結果,他們肯定是贊同章熙的大方向的,但是在京派、南人之間,他們要“持正”,或是中間派,議價的可能性才越高。比如公孫佳能說,你不能弄死霍云蔚。 一般而言,這樣兩不幫就容易被兩家一起打,但是公孫佳不同,她是真的能“打”,兄妹倆捏著兵權,就是最穩的定海神針。 鐘秀娥道:“要是周家那丫頭跟太子吹枕頭風,非要你們站隊怎么辦?” 公孫佳道:“哪個丫頭這么想死?我成全她?!?/br> 鐘秀娥放心了:“好!”她站起身來撣了撣裙子,“我得回去啦,哎,等拜了相,趙家這兩個就該成婚啦,又要忙嘍?!?/br> 公孫佳道:“我把文華借給你幾天?她也是趙家人,嗯?” 鐘秀娥猶豫了一下:“不耽誤你的正事嗎?” “你就是我的正事?!?/br> 鐘秀娥捏捏女兒的臉,嗔道:“又說好聽的哄我了,走了?!?/br> 公孫佳含笑將人送走,回來臉就拉了下來,對單宇說:“寫帖子,叫那幾個二傻子給我過來!他們有幾個腦袋,就敢往里頭伸!” 單宇小心地問:“哪幾個?”公孫佳這兒,二傻子太多了!最蠢的一波是朱瑛等人。不過揣摩著口氣,這回的幾個可能不是指這些蠢透氣兒了的,很有可能是鐘秀娥剛才講的被霍云蔚“哄”了的。那里頭可有您親舅舅??! 單宇還是不太敢管君侯的舅舅叫二傻子的。 公孫佳道:“剛才說的那幾個!” 不給周廷找麻煩就罷了,跟著沖鋒陷陣大可不必! 第266章 安靜 公孫佳請客, 用的理由是“回來之后就忙著政事,差點疏忽了朋友,宴請大家權當賠罪”。 誰敢問她的“罪”呢? 賀州老鄉, 公孫佳現在可以說是請誰誰都得到。她這里帖子一下,到了定好的時間一個缺席的也沒有。 公孫佳宴請一向是誠意十足的,席宴就開在了公孫府里, 正廳, 備樂、歌舞也很正經。她是摸透了這些人的脈。以前,她請這些人游園、花天酒地, 這群人是非常開心的。但是這些人一個隱諱的心思被她捏得死死的——想被認同。 相府里歌舞也許沒那么撩人,他們赴宴還不能打扮得奇裝異服也不敢在公孫佳家里瞎鬧, 但那是相府!他們是相府的正經客人, 拿是正式的請柬,不是作為父兄的掛件給帶過去的。就這一點, 心理上就極大的滿足了。 他們要的, 公孫佳給提供了,公孫佳又當了他們好幾年的“老大”。酒還沒滿上, 人就已經決定乖乖聽話了。 公孫佳看著他們,也是嘆氣的。最蹦跶的朱瑛是在家里沒能過來,可信都侯、樂陵侯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老實人。他們還有帶了幾個新長大了的賀州子弟, 過來給公孫佳看的。信都侯的侄子、樂陵侯的弟弟之類,十個里連兩個正經人都沒有。 公孫佳判斷正經人很簡單, 她不用考這些孩子的學識,就看他們的表情。覺得自家兄長、叔伯丟臉尷尬的,那就是有點判斷力。如果還是強裝成很正經、比較包容自家長輩的胡作非為、在外人面前給長輩面子,就是心地也還可以了。如果長得也還湊合、談吐也還行,公孫佳簡直要把他當大外甥一樣的養著了。 可惜了, 只有一個是這樣的。還是張飛虎的庶孫,東宮張良娣的侄子張世恭,被他小叔叔帶過來的。公孫佳與他說了幾句話,問他現在在做什么。他叔叔張戟一把把他推上前,說:“在家讀書呢!他跟我四哥一樣,就瞎琢磨那些爛字兒!您快看看吧,要不給他塞國子學里成不?別放到外頭,看著懸心!” 張戟一開口,公孫佳就抬手揉了揉額角。 這群貨比她那個蠢外甥更傻,大外甥人是呆了點但是肯走正道,彭犀稱之為“大智若愚”。二世祖們要么是能力、要么是智力、要么就是心力,都不足以支撐他們干正事兒。薅他們干點事兒,只要累一點,就一個個放賴裝死。直接裝死的算好的了,沒有自知之明的,先接了,官架子端起來,然后胡搞一氣,鬧出個爛攤子來,他們就往京城家里一跑,躲起來,再裝死。 還不如一開始就裝死! 是的,張戟就是這樣的人。不過當時張飛虎還在,把兒子打了個半死,張戟從此就與樂陵侯他們一樣躺平了。他自己不跳出來干事了,心底終還有那么點裝大輩兒充場面的心。實在找不著事兒,公孫佳帖子一到,他來勁了——我可以提攜侄子呀。 他說的這個話也是有緣由的。眾所周知,賀州泥腿子的二代、三代里有那么一些人,酷好附庸風雅,其中一個代表就是公孫佳她表哥鐘佑霖。這個張世恭他爹,也是這樣的人,不過他比較不走運,附庸風雅過頭了,朱瑛嗑五石散救了回來,他沒有,直接把自己嗑死了。留下孤兒寡母。 張世恭她娘也不是凡人,人家改嫁了,張世恭就在張家長大。親生爹娘要是都還管著他,哪能讓他被張戟拖著跑呢? 張飛虎子孫又多,國子學有名額,張家的名額沒輪到張世恭。張戟就把他給帶來了。 公孫佳對張戟道:“你又想一出是一出了,光禿禿放到國子監,你叫他怎么過下去?張世恭是吧?你明天過來,我看看給你安排?!?/br> 張戟緊釘了一句:“您這是答應了?” 公孫佳道:“我答應你個錘子!今天吃酒呢,我現在考他書讀得怎么樣,你們聽了還吃得下去嗎?明天過來,反正我給他安排個合適的去處?!?/br> 張戟就催促張世恭,張世恭鄭重下跪拜了兩拜,公孫佳道:“快起來,你太鄭重了。落座吧?!?/br> 公孫佳更得這些人心正是因為這樣,你求了她,只要是賀州老鄉,她還能再多說一句話,給你“安排”而不是“打發”,比如張世恭,扔到國子學可以,受欺負了怎么辦?一般人就不管了,公孫佳能再多問一句,不說鋪路吧,至少能先給你墊塊磚,再讓你自生自滅。有時候,就是這一塊磚墊腳底下了,進了池塘里就不會被立時淹死,可以自己撲騰了。 這個道理,這些二世祖只是模糊地感覺到了,他們更精明的家人就看得比較明白,最后就形成了眼前這么個局面。賀州各家的當家人不好說,二世祖們對公孫佳是可以做到言聽計從、隨叫隨到,除了本領有限挑不了大梁,其他萬事好說,公孫佳甚至不需要解釋。 她也就不解釋了! 酒喝了五分,公孫佳就直接放話了:“我在雍邑這半年,周廷在京城弄得很熱鬧,單先生在京里,我這府里他管得很好,畢竟進不了宮,有些事兒恐怕你們也不帶他。到今天,我才算是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周廷他們才到京城,不知道水的深淺,你們還能不知道嗎?你們別跟他們頂?!?/br> 雖然不開心,不過信都侯等人都答應了:“好!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張戟才辦成了一件事,他也有點飄,添了一句:“可他們總是找我們的事兒??!堂上辯不過京派那些個嘴,順口就說我們的不是!真想打他們一頓!要不是老霍護著,我早一條布袋套了周廷扔到護城河里了!” 公孫佳道:“胡鬧!你動了朝廷命官,誰也保不住你!” “哦……可要我們誰也不是該受他們欺負的?!?/br> “會跑嗎?”公孫佳問,“會跑,就跑來告訴我?!?/br> 不止張戟,樂陵僑居也樂了:“那敢情好!” 公孫佳道:“那說好了,咱不先動??烧l要撩架,哼!” “好!”一群人哄然叫好。原本因為提到周廷而有所壓抑的氣氛又揚了起來,大家都知道,公孫佳不好惹,她要出手,那必然是讓人痛快的。 公孫佳卻不敢放松,因為有一個人還沒有表態,她笑著問:“舅舅,您說呢?” 她小舅鐘泰還沒說話呢! 鐘泰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他也就是要個“尊重”。公孫佳深諳此道,特意把他留出來,點出來。 鐘泰道:“道理我都懂呢!大郎也對我提過,陛下也說過,朝廷還是要一團和氣的。周廷勉強算太子半個岳父,以前也為先帝的江山出過力,我看陛下面子,不與他計較??伤獊淼男U子們!那些個豬狗,什么東西?!” 鐘泰的標準也挺簡單的,是不是“自己人”?;粼莆挡挥谜f,他現在管人家叫哥哥。周家以前給先帝出力,算半個吧,他不太計較。與周家差不多的還有兩家,以前也與賀州有點關系的,他也忍了。周廷后來引入的那些個南方士族,在他眼里就“算個什么東西?!” 大長公主和郡王的幼子、先帝的小女婿、當今天子的妹夫,侄子掌樞密、外甥女在政事堂,姐夫是郡王、丞相,鐘泰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的!公孫佳把他也請了來,就因為這位當街提起鞭子將周廷引入的一個“名士”的馬車都抽碎了,馬驚得跑了,他還跳下馬來追著人抽。 結果當然是被章熙免了宗正少卿的職,關家里反省了。 公孫佳伸手往后指了指,道:“后門收泔水的,你跟他拌嘴,他能眉飛色舞講半輩子,想聽他講怎么與駙馬斗智的人還會請他二兩酒吃呢!他后半輩子的酒都有人管了。你呢?得到什么?你別抬舉他行嗎?” 鐘泰眨了眨眼,覺得似乎是有點道理的,但是:“那我憋著?也太不痛快了!” “少卿丟了,痛快了吧?”公孫佳白了他一眼。 鐘泰嘴硬:“我正好歇著,不用早起了?!?/br> 公孫佳道:“那我倒省心了,也不用安排你了。跟戶部才算完算,跟工部又打完官司,我也正好歇著?!?/br> 鐘泰跳了起來:“那可不行!” 甥舅倆都不是什么好脾氣,大眼瞪小眼,鐘泰先退了半步:“行吧,聽你的。唉喲,朱叔父臨終前還惦記著這事兒呢……” 公孫佳道:“那你打頭干周廷?” 鐘泰翻了個白眼:“陛下護著他,我干不過陛下?!?/br> “陛下為什么護著他?還不是你先動的手!要是他先撩的架,我回來揪下他的狗頭!現在我能說什么?”甥舅倆又瞪上眼了。 “舅舅~” 鐘泰頂不住了,說:“好啦好啦,聽你的?!?/br> 公孫佳最終拍板:“講好了!咱們不撩架,可也不受欺負。懂?” 樂陵侯道:“害!以前那不是沒個主心骨么?現在你回來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叫我忍氣吞聲,我也忍了。你說話算數??!他們那些個說話不應驗的,就知道叫咱們給蠻子做臉,不顧咱們臉面,那誰受得了?” 公孫佳道:“嘖嘖,別背后說霍叔父的小話,他不容易的,那么多的事兒,一忙一急,口氣也不好。我與他磨牙去?!?/br> 哎喲,那這就更好了!鐘泰道:“喝酒!喝酒!” ~~~~~~~~~~~~~~~~~~~~ 公孫佳與二世祖們聊完,并沒有貿然請賀州鄉親里的爭氣派。下帖子也能招了來,不過一總請一回客就解決問題,那是絕不可能的,只能慢慢來。一個一個的接觸,一個一個的解決。還有一個霍云蔚,也在想要賀州老鄉的支持,有得磨。 公孫佳與二世祖們吃完了酒,就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一看霍云蔚、趙司翰的行事。 她壓下了二世祖之后,整個京城頓時平靜了許多。二世祖們本事不大,動靜不小,能鬧騰。他們一旦不追著南人鬧了,哪怕只是到處吃喝嫖賭,都能讓京城變得和諧。 不出意外,朝堂上也安靜了下來。首先是京派,趙司翰接到拜相的詔書之后,京派齊聚趙府到賀,然后也安靜了下來。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彈劾、爭吵的數量恢復到了周廷引南人進入朝廷之前。 趙司翰入了政事堂,按照進政事堂的早晚,他資歷反而算最淺,簽名都簽最后一個。但是如果要公孫佳說,玩弄官場手腕,趙司翰并不弱于任何一位同僚。如果算上文人的潛規則、陰招,他可能才是政事堂里最厲害的角色。 公孫佳是忘不了,自己有許多事都曾借助過趙家的幫助。更讓公孫佳警賜的是,趙司翰居然與霍云蔚達成了平衡。自趙司翰進了政事堂,京派對周廷等人的攻擊就輕了許多,京城名士圈子里也不再編嘲笑南人的段子了。 這些小段子鐘佑霖都給公孫佳記錄了下來,并且添油加醋,從嘲笑南方口音的諧音梗,到嘲笑他們的飲食,以及南人不擅騎馬之類。很有點秦國人寫什么寓言故事,里面的蠢貨反派都是“楚人”一樣。 這些故事給公孫佳提供了閑暇時的一點小樂趣。 現在,小樂趣也不見了。 朝堂一派風平浪靜。 一切都發生在數日之內,反正,冬至祭天的時候場面和諧得很。 祭完天,章熙回到宮里,他對現在的情況還算滿意,回宮后在冬至宴前而是召了太子、政事堂、樞密一同到自己的面前。 公孫佳看了章嶟一眼,見他唇上蓄起了黑須,看起來穩重了一點??吹秸聧?,公孫佳就容易想起來“運氣”,這人的運氣是真的好,之前誰能想到他能翻身呢? 章熙開口了:“看到你們一堂和氣,朕心甚慰。只有這樣,才能專注國事呀!” 他這話里的意思連章嶟都能聽得懂,所有人卻都裝成無事發生,之前幾個月根本沒有什么人頭打成狗腦子的破事,齊齊伏身給章熙道賀。趙司翰引經據典,祝章熙風調雨順、海清河晏。因為冬至這一天一過,一年內最重要的工作都已經結束,能夠確認這一年的收成完全沒問題,接下來是利用冬天修水利、祭祀、準備過年之類了。 章熙欣慰地道:“有賴諸卿的努力?!?/br> 他再左右看看,這些丞相看起來都很平和,應該是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他選擢趙司翰入政事堂,為的就是讓他能夠控制京派別鬧事,趙家一貫的作派還是值得相信的,趙司翰的能力也是有的。公孫佳也很讓他滿意,賀州那些不能不管又沒法狠管的貨也被她拴住了。 剩下的,就看霍云蔚的了。 章熙知道,一旦自己駕崩,兒子是不太可能駕馭住這些人的,但是,只要他臨死前把路鋪好,鐘源也會逐漸成長,輔佐章嶟。到時候大勢已成,章嶟平庸一些也能把握得住局面。 “走,咱們吃酒去!” 開宴了。 章熙根本不知道,政事堂這五位,除了延安郡王是真的啥都不管,打定主意就跟著外甥女的步子走,其他人誰也沒覺得太平。一邊走,一邊都在打著小算盤。 江平章想的比延安郡王復雜一點,他認為趙司翰既然來了,他終于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奮斗了,大事聽趙司翰的,他就專心去培養女婿容逸,安心等著容逸進政事堂。他估摸著,自己好好養生,能活著看到那一天。世家大族起起伏伏,沒人比他更知道“延續”的重要性了。 霍云蔚琢磨著,京派的安靜肯定是暫時的,是因為章熙把趙司翰弄進了政事堂,算是一中對南人大舉入朝的補償。一旦南人來得更多,京派肯定要有所動作。要趁著京派暫時老實了,得趕緊把賀州老鄉團團緊,再跟周廷加快進度。一個周廷他還覺得不夠,周廷的本事還是欠了點兒,要是能從南人里再選一個領頭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