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239節
公孫佳默然。 朱勛道:“我也沒什么能囑咐你的,不過有什么小兔崽子惹事兒,用到我時,只管來找我?!?/br> “哎?!?/br> 說不幾句,宮使帶著御醫又拼命地趕了過來。兩處御醫一合計,朱勛這傷要養很長一段時間,朱勛便說:“那我就上表休致吧!” 公孫佳一聲輕嘆——這才是要變天了呢。 ~~~~~~~~~~~ 次日一早,太尉落馬受傷以致不能上朝的事就傳遍了,朱勛休致的本章也及時遞上。 公孫佳與霍云蔚都緊張地等著章熙的決定,章熙道:“太尉年高cao勞,是我的過錯?!睖柿酥靹椎淖啾?,并且讓他以原俸休致。又賜下了杖、幾等物。 至此,政事堂在先帝駕崩之后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全部換了個遍。 延安郡王見別人都不說話,硬著頭皮說:“那太尉之職由何人補任?”太尉掌兵馬的,這與司徒、司空還不太一樣,那些職事屬文,政事堂就能代辦了,太尉不一樣,他自己就是武備系統的頭目。 章熙道:“不補?!?/br> “陛下!”江尚書也出聲了。 章熙道:“元勛既逝,何人能與他們相比?不設太尉,改建樞密院?!?/br> 公孫佳心頭狂跳,章熙說得這么流利,名目都想好了,肯定不是急智,不定琢磨了多久了!她愈發不肯開口。 章熙卻點了她的名:“公孫佳,為樞密使,鐘源、朱羆為副使?!?/br> 霍云蔚小小吐了口氣,奏問:“樞府建于何處?職事為何?屬員幾人?各幾品?” “政事堂議來?!?/br> 議個鬼!你肯定有想法了!政事堂幾乎要集體罵街了。章熙眼神和氣地掃下,政事堂卻只能齊齊躬身:“遵旨?!?/br> 第229章 大喜 章熙狀似隨意, 政事堂多一聲也不吭,百官只得將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章熙很滿意眼下的情況,宣布散朝, 又把鐘源、朱羆也一同留了下來。 政事堂還得苦哈哈地跟他單獨開個小會, 江尚書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章熙的厲害,愈發慎重了起來, 討論樞密院的時候, 他什么話就都說不出來了。 章熙不恥下問, 求教他制度的制訂:“卿家學淵源,必有良言?!?/br> 江尚書十分淡定地說:“臣不通兵事, 不敢妄言?!?/br> 延安郡王緊張了一下又放松了,心說:我又不會什么,肯定不會問我的。章熙目光掃過他, 他堆起一臉“放過我”的笑, 被章熙放過了。公孫佳心中早有猜測,對上章熙的目光不避不讓, 說:“我聽陛下的。陛下讓怎么做, 我就怎么做,我還年輕,正在學著呢?!?/br> 只有霍云蔚說了一點:“最好是文武兼半,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 說的雖是江山。這行軍布陣的事兒, 也不全是靠的弓馬?!?/br> 章熙微笑道:“這倒說到點子上去了,藥王啊, 不是要學么?記下了嗎?” “是?!惫珜O佳乖巧地應聲,接著很虛心地請教,這個樞密院要多少人, 司什么職事呢? 章熙果然是有預案的,他給樞密院的定位比較重要,是主管軍事,舉凡邊軍、禁軍、軍機密事都歸樞密管,但是樞密使的品級并不高,頗有點“以小御大”的意思。只因為樞密使現在是公孫佳兼的,她自己本身的品級極高,才算能壓得住局面。與此同時,政事堂再無太尉之類的職銜,是將樞密院與政事堂分開。 至此,開國以來文武管理比較混亂的局面也逐漸地清晰了起來。 “那就這樣吧,”章熙說,“填充樞密院的人選,唔,著樞密院議一議,五品以上報上來,五品以下,你們看著辦吧?!?/br> 當下擬旨,畫押,行文各處。 今天最大的就這一件事兒,出了殿,延安郡王長出了一口氣,笑吟吟地拍拍鐘源的肩膀說:“行吶!好事兒!哎,對了,我今天先吃你的請,明天再去藥王那里吃酒,后天吃老朱家的!”說完,揚長而去。 他現在富貴閑人一個,雖然是進了政事堂,但是對自己有著非常清晰的定位——就是個泥塑!當京兆的時候,他還能把兒子拉過來頂缸,現在他要是敢把兒子拉進政事堂,章熙能把他爺倆捆一塊兒抽死。那就算了,不管事兒了!管也管不好! 霍云蔚也笑吟吟地:“今天的公文瑣事我與江公頂了,你們去議這樞密的事吧?!?/br> 樞密院辦公的地方章熙都準備好了,已灑掃干凈,離內廷甚至比政事堂還要近一些。公孫佳等三人到了樞密院,各人的值房也都準備好了,擺設齊全。單宇粗粗一打量,心里已在規劃如何布置得更舒服了。 她小聲對公孫佳說:“我去把小元叫過來幫忙?” 公孫佳點點頭,如果無意外她也覺得元錚需要在樞密院掛個職。兼職是很常見的事情,邊將如果掛職樞密,許多事情就會更方便一些。當年公孫昂也不只是做個驃騎將軍,他一直身有兼職,更是兼過兵部尚書,當然這個尚書后來是他自己給辭了的。 朱羆最年長,見都是自己人,不客氣地說:“小霍怎么想的?怎么叫個狗屁文官摻和進來了?” 公孫佳道:“應該的,文書等事總要有人做的。再有具本上書,應對御史,不得有人么?” 鐘源道:“他想得周到。過會兒問一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人要薦?!?/br> 還就是那檔子事兒,霍云蔚也想往樞密院里安排點熟人。大家都懂的。在座的三個人,平常也沒少讓霍云蔚安排自己人。朱羆經驗豐富,道:“總得留幾個干活的人,別把職位都許出去了!你們說,怎么挑?!?/br> 鐘源就看公孫佳,公孫佳道:“考唄!”這個她挺拿手的。 鐘源道:“七品以下考。七品以上,五品以下,寧愿先缺著,也不要都胡亂塞了?!睒忻茉涸谡挛醯囊巹澙锸潜容^龐大的,規模甚至超出了兵部。 公孫佳心道:這下兵部就要虛了,除了銓選,也不剩什么太厲害的了??v是銓選,也被樞密院分去了一些職司。說出來的話卻是:“須得一些大將掛名樞密,否則,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去指揮邊將,豈不是玩笑了?” 朱羆與鐘源都贊同,朱羆道:“那就先把這些人定下來免得到時候忘了,全塞些草包,有要惹得陛下動怒?!比讼炔輸M了三分之一的名單就很有默契地停了,接下來的名單就得慢慢議了。 忙了一天,各自回家報喜。公孫佳先去了鐘府見外婆舅母,鐘府里喜氣洋洋的。公孫佳對靖安大長公主道:“可惜哥哥耽誤了,否則這樞密使該是哥哥的?!?/br> 鐘源忙說:“胡說什么呢?我有什么可耽誤的?這樣很好!” 兩人又謙讓了一回,大長公主道:“好了!你們兩個還客氣什么?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你們呀,以后要同心同德。你們太婆在世的時候就總說,要抱團,自家不和外人欺!” 滿屋子的子孫一齊聽訓。 大長公主道:“哎喲,等旨意下來,咱們開了祠堂,好好跟你們阿翁說一說。這也算是,太尉的官兒,它回來了?!?/br> 大家都安慰她。大長公主道:“行啦,開席吧!” 公孫佳在鐘府略坐了一會兒就說得回家:“這會兒不定有什么人正等著堵著我呢。您這兒門上,怕是已經擠滿了人了,我再不走就出不去了?!?/br> 大長公主口里說著:“出不去就不走了?!比匀幻娫磳⑺统鲩T去。公孫佳道:“以后咱們又能天天見啦?!?/br> “以前也天天見?!?/br> 公孫佳笑道:“那不一樣,以后咱們在樞府里說話多自在的?” 鐘源輕嘆一聲:“是啊~那可真是方便多了。儲位未定,咱們能多商議商議總是好的?!?/br> 公孫佳道:“那也是以后的事兒,今天你就只管在家里高興,天亮了咱們再想鬧心的,成不?” 鐘源也笑了:“好!”抬手比了比公孫佳的個頭,說,“你長大了?!?/br> “嘿嘿?!?/br> ~~~~~~~~~~~~~ 鐘府門上果然已經有了些聞風而來的人,公孫佳含笑對他們說:“諸位辛苦啦,等事情落地,府里請大家吃酒?!边@些人里也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一總說了些場面話,便在親衛的護送下上了車。 單宇鉆進了車里,放下車簾前對車外的元錚扮了個鬼臉兒。 公孫佳道:“你那是什么怪模樣?” 單宇吐吐舌頭,坐正了:“恭喜君侯!” 公孫佳也開心:“嗯,直到今天才覺得自己做完了一件要緊的事兒?!?/br> “丞相不如樞密使嗎?” 公孫佳道:“那不一樣?!彼^承自父親的是武勛。 府里已經得到了消息,門上也圍了一些人,公孫佳也是命單宇去宣稱:“樞密初創,事務繁忙,待議出章程,再謝諸位?!卑讶私o勸散了。 自家卻擺上了酒席,自從門上圍了人,阿姜得到消息就開始準備了一場宴席。自家人、在京的家將、心腹們,隔壁包養的彭犀等也都請了來。 彭犀不太能明白這些人為何高興成這樣,酒過三巡,見榮校尉都與薛維一塊兒拼上了酒。他想了一下,對阿姜使了個眼色,阿姜正滿面笑容陪公孫佳吃飯,見狀怔了一下。公孫佳望過去,彭犀臉上淡淡的,對她一舉杯。公孫佳就知道他有話要說,由于不確定他要說什么,沒有當場就問。 宴散,公孫佳將彭犀等幾個留下。 殘肴撤去,重換了鮮果熱茶上來。公孫佳抿了口茶口,道:“陛下命我掌樞密,議定人員。諸位有什么見解?” 單良笑道:“這下可好啦!不必總壓著咱們的人了?!睒s校尉也說:“以后君侯不必為別人籌劃了!” 只有彭犀單刀直入地問:“丞相打算辭掉哪個兼職呢?” 一句話將所有人都問愣住了。單良道:“老彭,你這是什么意思?君侯身上的差使,哪個不好了?” “就是太好了!”彭犀認真地說,“君侯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 公孫佳沒覺得哪里不好,除了累點,可是累點她樂意呀!不過她認為彭犀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應該是有他的理由,本能地,她認為不能直接回答。 她一下沉默了。 元錚插了一句:“彭先生為什么這么說呢?” 元錚生了個好學生的模樣,要是換余盛,長得憨,老師就會覺得這孩子太傻了,講得太復雜了他也聽不懂,干脆糊弄過去了,換了元錚,老師就特別容易產生教導欲。 彭犀道:“丞相身上兼的職事不算太多,霍相公兼得更多,但咱們這是樣樣要緊。戶部、兵部、禁衛,如今又加上一個樞密。這還不算爵位與身上的將軍之職。丞相的外祖家,昔年是太尉,如今是樞密副使、將軍。姻親家,余氏掌京城守衛,趙氏是舊族?!?/br> “嗤,”單良一聲哂笑,“那朝上站的,誰跟誰沒個親戚吶?” “那也不是這樣的!也要看兼的是什么!丞相手上,已有天下錢糧人丁,半數兵權!另一半還在她外家姻親手里!”彭犀嚴肅地說,“陛下已是打算收攏權柄了。并非陛下多疑,他是個寬厚仁慈的人,以紀炳輝之狂悖尚且沒有族誅,如何會算計功臣?只因他的兒子們沒有一個能讓他滿意的!諸皇子無法威服群臣,陛下還能怎么辦?陛下也為難。丞相太年輕了!就算陛下容得,將來的新君,他怕不怕?君王一旦畏懼了某個臣子,結果是可怕的!” 屋子里安靜得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所有人都沉默了。是的,彭犀是對的! 公孫佳起身向彭犀一拜:“多謝先生提點。是我輕狂了?!?/br> 彭犀也站起來一揖:“丞相很明白,只是年輕人都朝氣,可有的時候沖得太往前未免是好事。下官敢問丞相,這些差使您能忙得過來嗎?是不是有一些容易遺忘?要用的時候才想起來?那就大可不必掛在身上!減一減,對您反而好?!?/br> 單良扼腕:“那就可惜了!” “不可惜,”彭犀說,“丞相還年輕,現在就有如許威勢,一是容易招人忌憚,二則攤得太大、攏得太多,忙不過來。貪多嚼不爛。請問丞相,實錄修得很好么?修完實錄您還能再修前朝史嗎?京派望族您敢說全都弄明白了嗎?再問丞相,若是巡察軍務的事讓您去做,做得來嗎?撐得下么?這幾樣同時發難,能處理得好么?有死忠的人為您執行嗎?” 公孫佳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在政事堂站穩,把住大局。先把兵部扔了!那地方已經是雞肋了。樞密使您才做,就給給樞密院立好規矩,也不要留戀。禁衛的職事能留下是最好的,不能,也不算太虧。下官明白,您承的是烈侯的衣缽,可是這些個,您想要要拿回來,也不很麻煩。您有私兵,有軍功、有威望!您是定襄侯,安北將軍!多少將校都是您護下來的?何況,樞密必是安國公的,禁衛有延安王世子? 反倒是戶部,承平天下,看人丁賦稅!就算是出征,也要看糧草輜重不是?如果要留,就留這一個。吏部也要緊,那個您爭不過霍相公,好在他也還稱職,又是同鄉。 您要深耕最有把握、朝廷最離不開的地方,做成幾件立功立威的大事!以后的事,自然水到渠成。您的長處在知人善任、在運籌帷幄,在眼中有大局!下官對丞相說過,大勢已變!您從現在就得開始準備啦。 況且……陛下更鐘愛安國公吶!這些朝臣,從先帝起,安排得很明白,一代一代的,老一輩兒,有鐘太尉、趙司徒,下一代武則烈侯,文則趙司翰,更有江、容等人,小一輩兒,武則安國公,文有容逸等人??善旎?,丞相是在夾縫里鉆出來的。見過石縫里發芽的中子么?您就是那樣,所生之地貧瘠,陽光雨露稀少,就更要把根扎深!只有這樣,才能有力氣破開石頭?!?/br> 公孫佳嚴肅地道:“我明白了。多謝先生?!?/br> 彭犀也是感慨的,當年他勸燕王的時候可比現在口氣好多了,還哄著呢,結果燕王是個什么態度? 單良哼唧了一聲:“就算君侯肯讓,我看現在那幾塊料也只能敷衍些小事。一旦狼主卷土重來,嘿!” 彭犀鎮定地道:“那不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