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214節
章熙對他們的反應還算滿意,說:“就這么辦吧?!?/br> 容逸果有才思, 一半的魂兒還在空中飄著, 仍然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文不加點連刷數道草稿出來。包括燕王的、貴妃的、太后太妃們的?;侍蟮陌徇w工程最浩大, 但是她要遷去的宮殿卻是一直灑掃保護得非常好的, 且宮中沒有皇后, 她也不用著急騰地方, 反正是最省心的。 倒是太妃們, 章熙下旨:“有子女者, 可出宮由子女供養, 以全天倫?!笔×藢m里一筆專為她們再修葺宮室的開支。無子的妃嬪們,就送到寺廟里出家,她們的俸祿仍由宮里支出。 燕王的事兒交禮部領頭,這個底下人自然知道該怎么辦。章熙只添了一句:“許他的舊部吊唁,都不要阻攔。畢竟相識一場, 要是避嫌到不讓送最后一程的份兒上,那也太沒意思了?!?/br> 冊封貴妃的文稿其實分兩稿,一個就是簡要地說冊某人為某妃。另一份就是相當正式的駢文,旨意的材質也有要求,還要配以相應的服色、印章。等等。容逸一次完兩稿,章熙略改了幾個字,也就點頭,命去制成冊封的圣旨了。 公孫佳想了一下,還是說:“那……良娣等人,是否也一體搬遷?”她其實想問的是,您那東宮,準備怎么著? 章熙道:“不急?!?/br> 公孫佳小聲嘀咕:“這么吊著,懸心吶!” 章熙想了一下,道:“她?冊為賢妃吧?!彼痉呛蒙?,身邊侍奉的人也不多,剩下的主要也就這兩個。其余要么年輕、要么早就沒了份量,各得了寶林、才人等名份。 公孫佳對后宮制度還算有點了解,發現章熙的后宮是真的不多,而且除了紀、王二人,高點品級的都沒有。她不敢再提,應了一聲:“臣等也回去準備了?!被粼莆狄灿惺乱k,與她一同離去。 走的時候,她還回頭看了一眼鐘源。鐘源打小就得章熙的喜愛,現在還是被放在身邊,此時章熙又低聲對鐘源說著些什么。公孫佳看章熙的表情、體態不像是上了脾氣的樣子,才與霍云蔚一同走了出去。 離開得遠了些,霍云蔚道:“你能往前走半步么?我跟你說話還要回頭?”公孫佳不客氣地說:“我這是敬你是我長輩,才落后半步的!”霍云蔚道:“呸!我才不會忌諱這些個表面文章呢!你倒是想走我前面呢,剛才陛下那一下,你就嚇傻了!” 公孫佳笑笑:“是呵,前兩年我向紀宸請教的時候,他還給我耐心講解些行軍的要領,現在他已經不理我了。當年是我弱,我不配成為他的敵手。如今……” “怎么?想動手了?” 公孫佳道:“難道你不想?” 霍云蔚點了點頭,誠懇地說:“想?!彼救伺c紀炳輝倒是沒有什么私怨,只是不能相信紀氏的德行罷了。且他素來敬慕先帝,先帝的態度已經很明白了,無論如何他也要為先帝完成這個遺愿。他又與章熙關系還不錯,與賀州老鄉們的意見也達成了一致。 完美! 公孫佳道:“那……走著?” 霍云蔚點頭:“到冊封怎么也還有一段日子。唔……” “您怎么也支唔起來了?” “唉,你現在這個位子,陛下本來是想留給你哥哥的?!?/br> 公孫佳腳下一頓,又跟了上來:“我知道?!?/br> “把心放穩當些?!?/br> “我與哥哥一同長大,自然不會有芥蒂。那是哥哥應得的?!?/br> 霍云蔚道:“那就好?!?/br> ~~~~~~~~~~~~~~~~ 兩人還不能分開,得一塊兒去政事堂。公孫佳已不能像以前那樣,有事把單良、榮校尉等人湊一塊兒商議了,她得先把公務給辦了。晚上才有時間回府聚集自己人開小會,議事。她如今的行動安排,與朝中的重臣們是越來越像了。 她與霍云蔚兩個得先把今天這點事跟整個政事堂通個氣,紀炳輝在先帝的時候也是政事堂的一員,現在沒有將他的司空銜給拿下,他就依舊還混在這里,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跟趙司徒念經。 進了政事堂,霍云蔚先開咳嗽了幾聲,等趙司徒、紀炳輝等人的目光都移過來了,霍云蔚才說:“旨意馬上就到,要政事堂畫押?!壁w司徒問道:“什么事?” 霍云蔚看了紀炳輝一眼,說:“冊封紀氏為貴妃?!?/br> 紀炳輝跳了起來:“你說什么?!” 朱勛下巴也要掉了,晚了一點才說:“老紀,你唾沫都要噴到他臉上啦!”說著看了公孫佳一眼,心道,還是你小子狠! 公孫佳冤枉得要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背這個鍋的,就算把她跟單良捆一塊兒都想不到章熙這么缺德的主意好么?她飛快地說:“你看我像能想出這個的人嗎?!”她頂多就是,滅了紀家全家,讓紀氏抱著皇后的頭銜在冷宮里窩囊到死罷了! 你不是最重視這個嗎?我讓你抱著你的“規矩”、你的“身份”,慢慢品!她 哪知章熙更缺德。想想,要是硬讓自己跟紀氏一個屋檐下生活幾十年,還拖著紀炳輝這樣的親戚……公孫佳打了個寒顫,她恐怕會變得比章熙還要狠絕。 朱勛怕她吃虧,飛快地站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拉開,狀似詢問、實則保護:“究竟怎么回事?” 公孫佳道:“燕王不是薨了么?我去報給陛下,陛下說這消息太壞了,要來點好消息。就……” 紀炳輝再也無法冷靜,他渾身打顫,雙唇哆嗦得連胡須一起亂抖:“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趙司徒也吃了一驚,同樣走了過來,問霍云蔚:“陛下還說了什么嗎?” 霍云蔚將幾道旨都說了,趙司徒喃喃地道:“這是要做什么?藥王啊……” 公孫佳抬起一只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知道,能叫您問住了?早想好托詞了!” 做個冊封的正使,純粹就是惡心紀氏,公孫佳對自己的定位非常的了解。既然章熙已經行動了,她也不能干看著,否則就枉為紀氏的仇人了。手上可有紀氏許多不法的材料,哪一個拿出來都夠紀炳輝焦頭爛額一陣子的。她真犯不著干這個呀! 這個……好像也是…… 趙司徒點點對,和善地對紀炳輝道:“司空,鎮定!你的定力都到哪里去了?”說話的時候,他是很瞧不上紀炳輝的。平時裝得一派高人的樣子,閨女封不上皇后就發瘋,這私心太重而智力不夠??! 紀炳輝雙目漸漸赤紅,惡狠狠地盯著公孫佳:“是你!一定是你!”他就要撲過來撕打。 霍云蔚把公孫佳往邊上一拉,朱勛沙缽大一個拳頭與紀炳輝的手相撞,紀炳輝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哇”的一聲,將午餐會食吃的東西吐了一地,一股酸臭的氣味彌散開來。 趙司徒捏著鼻子說:“荒唐!荒唐!有失大臣體!”紀炳輝卻像瘋了一樣,就認準了是有“小人”作祟,這個小人就是公孫佳。 好些個小官小吏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公孫佳踮起腳尖跳到門口站住了,往里說:“司空,誣蔑好人也要有個限度,我有什么理由針對你呢?你做了什么坑害我的事啦?” 她給氣壞了,心道,本來打算緩兩天等把燕王的爛攤子收拾完的,這可是你找死,你給我等著! 紀炳輝被朱勛攥住了,還掙扎著抬起一條腿朝公孫佳的方向空蹬,似乎這樣就能踢死她! 趙司徒大怒,快步走到門口,對外面圍觀的官吏說:“成何體統?!誰再看,都給我滾回家吃自己去!”他還能將這些人的仕途斷送掉,如果他能記得清圍觀的都是誰的話…… 外面作鳥獸散。 趙司徒又回轉過身罵紀炳輝:“你就算把事情都栽到她的身上,這件事也不能因為你發瘋就瘋著過去了!你不過是怕,怕這真是陛下的想法罷了!” 紀炳輝道:“我沒有!” 趙司徒氣得要命,抬腳想踢他,不幸竟在地毯上絆了一跤,公孫佳與霍云蔚又上來將他扶起。趙司徒喘著粗氣,說:“混賬東西!沒了他,咱們也能畫押!” 他們這一通鬧,早驚動了不少人,也有通風報信的,也有好事傳話的。容尚書、江尚書等還要顧及一下形象,朱雄率先跑了過來,在廊下與同樣跑過來的紀宸兄弟撞了個滿懷。他們都是聽說“政事堂斗毆”跑過來,生怕自己親爹吃虧的。 三人還有同樣的一個想法:政事堂還能打起來? 紀宸兄弟見了紀炳輝都吃了一驚,齊齊搶上去:“阿爹?!您怎么了?”紀炳輝手指顫抖著直指公孫佳。朱雄一咧嘴,差點笑出聲來:“藥王?你做了什么?” 公孫佳冤枉到了極點,險些罵起當朝皇帝來。 “諸公,這是做什么?”一個清亮的聲音挽救了她,使她免于大不敬之罪。公孫佳回頭一看,來的果然是容逸。容逸是來宣旨的,他旁邊還跟著一個鐘源,鐘源又帶著一隊禁衛。 聽到“旨意”二字,紀炳輝更要發瘋了,公孫佳解釋得厭煩了,突然覺得這樣的紀炳輝也不比在帝陵發瘋的燕王強到哪里去。 鐘源一擺手,禁衛們先將政事堂的諸位保護起來往后又撤了一點,容逸捧著旨意請他們幾個去簽字畫押。公孫佳等人自無疑義,連講禮法的趙司徒都在冊封貴妃的旨意上簽了名。鐘源則對紀氏父子道:“征北也來了,正好,陛下宣。請吧!” 紀炳輝突然道:“我不去!她必然背后攻訐我,使陛下不能公正!” 公孫佳簽完了名,探個頭出來說:“陛下宣我了么?沒有?那我不過去了,您也在背后說我壞話去吧!” 還是紀宸果決,一把扶起了紀炳輝:“阿爹,總是要面對的。見了陛下還有一辯之力,不見就只有任人顛倒黑白了?!彼麖膩聿徽J為他的jiejie會當不成皇后、他的外甥會成不了太子、皇帝,仍然認為此事還有回轉的余地。 紀炳輝漸漸回過神來,說:“好!走!”推開兒子們,正一正衣冠,沒有理會鐘源,大步向外走去。 公孫佳瞪著眼,沒想到他又恢復了神氣,對趙司徒說:“要是諸公再被這樣的一個……東西,威壓下去,我瞧不起整個朝廷!”頓了一頓,她說,“都給我等著!” ~~~~~~~~~~~~ 公孫佳也不是空放狠話,她先將手上的事處理完了,踩著點兒出宮直奔鐘府! 鐘府里,鐘源還沒回來,靖安長公主與常安公主等都很關切地出來見她:“怎么?出了什么事了嗎?”延??ぶ魃形茨玫焦鞯膬苑?,暫時還是個郡主的名號,看她獨個兒來了,臉都青了:“是阿黎他爹……” 公孫佳入了政事堂,身份就完全不一樣了,拍馬屁的人甚至會尊稱一聲“相公”不是個能夠隨便跑外婆家的小姑娘了,她親自過來,不怪公主們會集體出動了。 公孫佳也不含糊:“開戰了!” “???胡人叩邊?那你不在宮里與陛下議事,到這兒來做什么?”靖安長公主穿著素服,眼圈紅紅的,她才知道燕王的消息,再恨,也是自己的侄子,才掉了幾滴淚就顧不得再想燕王了。 公孫佳道:“不是胡人!是紀氏!” 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常安公主忽然笑了:“很好,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好孩子,你果然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公孫佳道:“那是當然!” 延??ぶ鲗o氏既恨又怕,是有點心理陰影的,她問道:“拿得穩嗎?燕王的事兒還沒收拾完,再對上他,只怕……” 公孫佳輕笑一聲:“嫂嫂,現在的紀炳輝也不是三十年前的他了!三十年前,他袖手旁觀,咱們就要吃虧,三十年前,嘿!對了,陛下有旨,冊紀氏為貴妃,王氏為賢妃。我猜,嫂嫂你們的冊封應該也快了?!?/br> 靖安長公主放聲大笑! 公孫佳道:“不多說了,我得回去準備了?!?/br> 常安公主含笑說:“我送送你,路上可要小心?!?/br> 靖安長公主說:“一同走走,我也想透透氣?!?/br> 幾個女人攜手往外走,鐘源剛好回來,看到公孫佳他也不意外,說:“正要找你呢?!?/br> 幾人又回了屋里,延??ぶ骷鼻械貑柕溃骸皩m里怎么樣?有新消息沒有?” 鐘源道:“這回這顆果子,他紀炳輝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 女人們齊聲問:“怎么?” 鐘源對公孫佳說:“還記得當天發生了什么嗎?你說發現宮里有給紀家報信,可報信的人進了紀府你也沒拿著,對不對?” 公孫佳馬上說:“陛下拿到人了?” “不錯,是太子妃的人?!?/br> 一個宦官,報完信還跟著回宮,結果與紀宸的甲士一道被攔在了宮門外,雖然躲過了公孫佳對宮廷的清洗,卻沒有躲過牢獄之災。在牢里說自己是宮里的人,是被誤抓的。彼時宮廷已經清洗,再多出來的人就有點乍眼。章熙還對紀氏身邊的人了如指掌,直接把人扣下來讓鄭須去審。 鄭須如今不是章熙身邊最得勢的人,卻是整個宮廷資格最深的掌事宦官,章熙也尊敬他,將他暫時留用。鄭須將人審了一回,他也是必要錘死紀氏的,問出來個“里應外合”,務必保證紀氏為后、章昺做太子。 公孫佳聽鐘源的描述先是吃驚:“這些事兒,我掌禁衛都不知道,陛下也太厲害了?!比缓蟛攀切︵嶍毥苹?,“保陛下登基”與“保陛下兒子做太子”,好像是一回事,實際上差了十萬八千里。 鐘源搖搖頭:“司空老了,不中了,他只能吞下這枚苦果了。太、呃、貴妃、司空、征北,只能認了?!?/br> 延??ぶ黧@呼:“這不可能!” 鐘源道:“陛下許諾,只要他們以后恪守本份,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絕不追究?!?/br> “憑什么呀?”公孫佳不干了,“紀宸領兵犯禁,不解他的兵權嗎?不收他的部曲嗎?幾千號人呢,放在京城,陛下心可真大!也太相信他們了吧?” 鐘源道:“別急?!?/br> 常安公主皺眉道:“怎么能不急?陛下一向言出必行,待人寬厚,他說不追究就不會追究。這事辦的!” 公孫佳道:“舅母別急!哥哥,是說的‘這件事情至此為止,絕不追究’是么?一個字你也沒記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