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180節
公孫佳也笑了:“那您就等著看好吧?!?/br> 直到與夏寄談完了,趙儉才得到了機會見一見這位“meimei”。他比公孫佳大不了多少,一旦有了名份,哥哥聽meimei的訓,就有點讓人尷尬了。 趙儉卻是一派坦然——這又不是親生的meimei,訓就訓吧。之前也不是沒當過跟班。權當是一位老師了,師生的年紀就隨意了! 榮校尉從旁一看,心道,趙氏三代之內是不會衰落了。司徒祖孫三代,固然有清高之氣,卻是知道誰能干誰不能干,肯折節相交。 趙儉是來跟著觀摩的,話不多,互相問候完了之后他就默默地跟在帳前。公孫佳讀了趙司徒的信,并沒有就開始說教——快到地方了,到了地方讓趙儉加入進來干活,邊干邊練出經驗來吧! 趙儉來得正是時候。 趙儉也有兩把刷子,他來之前做過功課的,夏寄捎完信、送完東西沒做停留,第二天就走了。夏寄一離開,趙儉就尋公孫佳說話去了,他拿出了自己準備的規劃藍圖來。 城防圖,單宇、元錚等都是看得懂的,因為抄家滅門的時候要用到,這規劃藍圖……從來沒學過! 看公孫佳的樣子,是要自己先研究研究,兩人就識趣地退了出來。因為單宇有話要跟元錚說!個混蛋,居然趁虛而入了!她要跟元錚先協調,怎么著值夜的差使得他倆輪流著來! 理所當然的,談崩了。 元錚只是擺出了一個事實:“你還不如小秋能打,更比不過我,輪值是‘宿衛’懂嗎?是護衛,輪不到你的?!?/br> 氣得單宇跳腳:“你好為君侯著想,你好忠心!輪不到我也輪不到你!小秋還是義子呢,你是什么?” 元錚板著臉說:“七百六十二?!?/br> “???” “來來回回這些年,收做義子的有七百六十二個,好稀罕的么?” 單宇覺得不對味兒,不過,無論如何,先懟了再說其他:“你瞅瞅這外頭,君侯手下幾千幾萬號人呢,你做這幾千幾萬個里頭的一個,你真稀罕,哦?” 元錚給了她一個白眼,氣得單宇一個倒仰,這下徹底談崩了。 第170章 趙儉 單宇、元錚談判沒談出個結果來, 公孫佳研究趙儉帶來的圖紙也沒有敲定最終的方案。 趙儉的方案太過規整了! 她對筑城并不精通,趙儉在拿出藍圖之前研究了多久不好講,她的的確確是臨時抱佛腳, 在出發前半個月才把筑城的步驟、要領臨時搞明白的。公孫佳本來還寄希望于趙儉能有什么令她眼前一亮的方案, 看一看藍圖, 她覺得趙儉可能跟她是照著同一本書學的。這藍圖樣樣都合乎規范,堪稱樣本。 給它擴大個幾倍都能照著蓋座京城了。但是公孫佳并不滿意,因為這就是個照著書本硬扒下來的作業,可能比公孫佳看過的資格還少。 公孫佳還看過些邊城的資料,她心里的新城與書本上四方規整的城池是完全不同的。 因為地形的關系, 世上幾乎沒有完全方正的城池,即使是大平原, 也會因為河流的走向以及耕地、風水等原因而有些不規則。何況邊城?它接下來必然會有可能迎送大軍,也許會被敵軍圍城, 也有可能開互市榷場……這些都要考慮到。 但是新城究竟要修成什么樣子, 公孫佳現在也無法敲定個最終的方案——她也沒實地考察過。一口否決了趙儉的提案又不太好, 公孫佳考慮怎么讓趙儉知道,他這個圖紙并不適用。 公孫佳沉吟不語, 趙儉有些緊張, 之前他也沒干過這樣的大工程, 圖紙是他翻了家中藏書, 比著營造范式硬扒下來的。 彼時,建造城池也就這么些個要領,什么筑墻、排水、背風之類的。大家都這么干,他也就這么干了。他家里也沒有人擅長這個,這個活計說是規劃,多少有點工匠的嫌疑。也不是說這活計就一準低賤, 只是……與世家子弟心里那種指點江山不大一樣。 按照正常的邏輯推理,他這準備工作應該是做得不錯的。不過家里對公孫佳的評價都不錯,更甚得趙儉也緊張了起來,想聽她能有什么高見,又怕她挑刺挑得太犀利,自己太尷尬。 公孫佳看了一陣兒,問道:“這是比著營造范式做的吧?” 趙儉道:“不錯,是有什么不合時宜的地方么?” 公孫佳說:“我也不是很懂營造,我把隨行的匠師叫來,你聽他們說的就能知道了。他們原就是要干這個的,不過他們吵吵了一路也沒有個定案來?!?/br> 她此行早有準備,也帶了些懂行的,流人里也有些匠人,她手下還有那些個給她造房子的匠師,這群人已經吵了好一陣子了。畫圖紙的對工匠有要求,說工匠手藝不行,工匠說畫圖紙的這是難為人。 之前公孫佳召他們問話的時候,他們就互相吵,吵的結果是到了地頭再根據情況調整。因為一地筑城,土質如何、氣候地理如何都很重要,如果選址不對,極有可能城墻蓋到一半就塌了。又或者城建好了,來年附近河流漲水,把城給淹了…… 眼看將到目的地,一群人依舊吵個沒完,如今又加入了一個趙儉。趙儉與一群匠人爭了兩天,大隊人馬已經到了預定的目的地,趙儉忽然福至心靈,問公孫佳:“你的心里是不是已經有了定論了?” 公孫佳道:“并沒有,我只有些要求?!?/br> 趙儉道:“愿聞其詳?!?/br> 公孫佳道:“我不管你們什么規制,只要不逾制,建成什么樣子無所謂,好不好看也沒關系。只要它實用!這是邊城,將來是要打仗的。一是要正面敵軍,守住堅城,二是要預備著官軍路過的時候可以依憑,三是要便宜農墾?!?/br> 趙儉還是有他的堅持,他在家書里寫了公孫佳不少好話,認為她對自己頗有啟發。譬如這個“實用”,就很給他沖擊。他原本是認為一切都要依著禮制而行,沒有明的律法也有潛規則。但是筑城這事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城是不可能方方正正的。 這座城要考慮到居民的生活,它要盡可能的自給自足,開墾荒地需要農田水利,城市生活要用水。為了保證一個比較正的南北方向,配合水源的分配、耕地的布局以及河流的走向就讓這座城的形狀被迫拉長、扭曲。 趙儉也有他的堅持,還是覺得這形狀至少要規整一些,歪七扭八的他接受不了。他也給出了理由:“一座新城平地起,正好規劃,規劃得方正些,現在建起來也順手,日后管起來也更方便?!?/br> 最后它成了個穿靴戴帽的梯形——還修了甕城。城池本身就不規整,坊市的劃分也就沒辦法完全的四方,它也是斜線,好在中軸線還比較正。 藍圖敲定,趙儉、薛憑等人會同匠人驅使流人開始筑城。薛憑還要會同汪斗等人,再安排流人墾荒。以青壯為主力筑城,老弱婦孺墾荒。也依著朝廷頒布的法令,墾荒者五年不納稅。 實在也是沒得納,就一片荒地,莊稼還沒收上來就要收稅,豈不是要將人真的逼死了? 每戶人,只要他們能墾出地來,就造圖冊,頒布給他們地契,以為產業。公孫佳自己也沒閑著,手下人正多,順手也開了些地出來,安排薛憑順便打理這一處產業。趙儉有心跟著學,只恨自己沒帶幾個人,只能飲恨。 這也是權貴們慣常的手法,每到一處新的地方,沒有別人的勢力的時候,普通人是干不過他們的,他們又可以避開與舊族之間爭利。 趙儉每日雖有事做,然而不能給自己家族擴大產業,未免有些心痛。見公孫佳一邊數日只駐扎在曠野,忍不住去問公孫佳:“你是宣撫使,難道要在這里看著這城筑起來再走嗎?那可要白耗好些時日了?!?/br> 粗筑一座城吧,只打個地基建個城墻,城里的房屋先不建,至少也得倆月。因為他們人少,這兩、三個月還是因為新城初建,人人有房分、有地分,干活不惜力,且是在邊地,擔心城墻修得不快會被胡騎突襲,人人奮力。 如果算上城內的規劃建設——那個比只壘墻還要費時費力,怕不要大半年了!且這大半年也只能修個雛形,剩下的它得零零碎碎的添補。趙儉此時才知道,書上簡單的一行字“明年,新城成”底下是多少麻煩事。 公孫佳要耗到修好了城池再巡邊,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了! 公孫佳笑道:“當然不是。城墻起來我就走?!背菈ζ饋砹?,精壯就能緩一緩手,薛憑也就能夠組建一支守護本地的隊伍了。 趙儉道:“你這些日子就在曠野里閑住嗎?”他冷眼看著,公孫佳在這兒就是看景。讓她下地,那是不可能的,人間疾苦她就是看看,自己是不可能沾上的。趙儉還有可能彎腰捏把土來仔細看看,學著分辨土肥不肥,阿姜絕不讓公孫佳的手沾一點灰——臟,生病了怎么辦? 所以,公孫佳呆在這兒是不劃算的。因為汪斗眼見的是忠心得要命,就差哭著給她牽馬了。她完全可以離開,而不用擔心本地繼續反叛。 公孫佳道:“當然不是?!?/br> 趙儉奇道:“難道是有什么規劃不成?” 公孫佳道:“他們該來了?!?/br> “咦?” 公孫佳等的是附近幾城的老熟人們?;实郛敵踔匦虏季?,邊地調整,公孫佳這新城選址在幾處流放的地點里特意將點定在了這里,也有這么個原因。都是她的勢力范圍,協調起來也容易。 她在等著附近的人來迎她,先了解一些情況,然后再巡邊。 趙儉道:“這樣甚好,有人接應,穩妥!” 公孫佳笑道:“你再看?!庇行┰捠遣荒苷f得太明白的,得趙儉自己去看。但是對自己人,公孫佳就沒有什么避諱了。 她可沒有干等著,在這里等這些人,是她篤定這些人會來,因為她下了自己的大印,召集眾人都到她這里來“聚一聚”。從趙儉開始研究圖紙的那一天起,榮校尉的手下已飛馳在通往各處的官道上。 公孫佳每日并不是閑看著流人開荒,她留意詢問有多少人聯系上了,有多少人在路上了,都是什么時候能到。并且準備好了酒食,要好好與他們見一見。 到城墻筑地基打完的時候,諸將齊聚帳下。邊地將領權責頗大,有些地方文官缺了,干脆就是將領負責全部。有的地方,地方官雖是文官卻也勇異常,連武將的活計也干了,沒有朝廷規范里那樣經典的文武配合。 這又與趙儉的認知有了出入,他在一邊默默觀察。起初還好,趙儉只在努力地記人臉和人名,到得后面突然有人“嗷”地一聲,趙儉就開始無措,這些悍將哭得比南下的時候,受到公孫佳指點的家將們哭得還要兇。 怪不得陛下力排眾議非要她北上不可!不知當年烈侯是何等的風采……趙儉心里打好了一會兒要往京城發的家書的腹稿。 公孫佳也陪著這些人哭,等到哭過了,再說些調解的話,眾將也就容易接受得多。公孫昂過世好些年了,這些人各干各的也有些年了,平日里沒有一個協調的人,積下來的毛病也不少。 趙儉冷眼看著,公孫佳給諸將調解,并非簡單的協調。而是先說:“我奉旨巡邊,只要我還在,就是保你們安定。我給你們籌劃,哪怕我不在了,只要你們抱團,也不會受太大的驚擾?!?/br> 接著問:“你們爭這些為的是什么?”、“你們推搪是在擔心什么?”、“爭的東西到了你的手里,你有什么用?給了他,對你有什么損害?”、“你能端多大的碗?能吃進去多少飯?” 還不就是上頭沒人做主,于是自各為政,人人心里不安,以前能配合的,現在也有些顧慮,得拼命給自己劃拉、自保,才能覺得安心么? 問題都弄明白了,再打開地圖、拿出賬本,給他們協商清楚。 看到這里,趙儉明白公孫佳為什么先不走了——她要協調諸將、將這些舊部捏合起來,就要把這些人聚到一起,當面講清楚。否則一城一地的巡游,一次只見一個人,了不起是一城附近的兩三人,這能協調個什么? 人都聚齊了還有一個好處,都是舊熟人,氣氛到了,感情就又翻著番兒的回來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不先巡游完了,再將人聚起?那樣更熟悉情況,協調起來豈不是更方便? 趙儉于是私下問公孫佳,公孫佳道:“要是我走到一半兒敵襲了呢?不就打斷了?” 趙儉心道:怪不得阿翁必要我來。 ~~~~~~~~~~~~~~~ 公孫佳聚集完諸將之后,才開始逐城的巡視,轉了一圈兒,寫了若干的奏本。到得初秋才踏上歸途,期間,路過了新城,此時城已筑完,城門上掛著新寫的名字“新開”,城外一片金黃,正是收獲的季節。 汪斗依舊不改初心,還想跟著公孫佳走,公孫佳與他約定——汪斗在新開住上三年,協助薛憑守好新開,三年一到,調他進京。 安頓好新開的事務,公孫佳不再耽擱,直回京城。 平靜了大半年的京城,再次涌起暗流——那個人就要回來了! 第171章 侍郎 公孫佳離開的這大半年, 京城絕不風平浪靜,大家歌照唱、舞照跳、架照打,朝上大佬們勾心斗角沒停, 紈绔、市井無惹事生非一天沒停。 偏偏公孫佳的離開讓人沒來由覺得這些事都變得無聊了起來, 千篇一律,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還是公孫佳在的時候好玩,女侯,多新鮮吶!打這京城從前朝建成開始就沒有過的!她做事有時候也跟別人不一樣, 就算跟別人做事一樣, 同一件事,女人來做總比男人去做多了幾分奇異之感。 現在這道奇特的風景又回來了! 好事者心里還有點小激動。 公孫佳這次回京與上次不同, 上次是凱旋, 這次是出差回家。從朝廷、皇帝的考量來看,這次巡邊比上次出征其實還要更重要一點,但是排場卻是完全不同的。 上一次是皇帝派了公孫佳的兩位長輩提前去接,這一次, 公孫佳自己個兒就回來了,她連城外驛館都沒有住——驛館哪有自己家舒服? 出去的時候,除了流人她還帶了兵馬走,回來的時候留下一部分在新開城里,回來隊伍的規模反而變小了。巡邊也與凱旋不一樣, 她將大隊人馬都安排在了城外, 只帶了新衛進城,士卒也沒有什么好抱怨的。 沒在驛館歇著,就不能趕一大早進城,她走到哪算哪, 車隊進了京城大門的時候正是早朝散了的時候。眼見是回不了家了,得先去詣見皇帝。 京城的官員,文的是她小姨父,武的是她姻親,很默契地給、悄悄地給她開了個道。公孫佳也不客氣,命阿姜等人將從北方帶回來的土儀之類帶回府,元錚等人領著護衛跟隨她。她的車隊后面還跟著一輛蓋得嚴嚴實實的車子,上面蓋著油布,有點神秘。 進宮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不過姨媽家的表哥章明暫代了大舅家表哥鐘源的職位,也在宮里,親自到宮門口給她接住了。章明將她打量了一眼,道:“瘦了,回來要好生將養。先面圣吧,自家親戚有什么體己的話也等你緩過來再說?!?/br> 他不好意思說,公孫佳的膚色也比出京前稍黑了一點點,不太明顯。章明非常警覺地沒有提。陪著表妹往里走,章明還擔心公孫佳這風吹要倒的樣子走不到大殿,幾度伸手給她扶了一把。 皇帝散了朝,就不非得端著要坐在大殿正座上了,他在一處舒適的偏殿里休息,章明把公孫佳送到了偏前,又有當值的張禾從廊下走下來接進了殿里。張禾將公孫佳送進殿里,又扶好挎刀出去巡邏了。公孫佳由鄭須手下的小宦官前引了一段路,直到御前。 整個流程非常的順暢。 ~~~~~~~~~~~~~ 公孫佳入內拜見,待皇帝賜了個座兒坐下,她有功夫打量在場的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