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有公孫佳同車，回去的時候延?？ぶ髯约鹤谲嚿?，捧著寶函，整個人無依無靠的，裹緊了斗篷還是覺得冷。心道：但愿阿翁和阿爹有個對策。

    至于什么對策，她也想不出來。就盼著這對策一出，一切都安定下來，鐘家的權勢也不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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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奏本是鐘源親自寫就，親自送入宮中的?；实勰玫竭@奏本掃一眼就知道不對，宣了他進來，兩人說了一陣悄悄話。

    鄭須都不曾聽到內容，只聽到皇帝發怒的聲音：“我還要他為我分憂，他就矯情了起來！他要丁憂，我就讓他丁，他別再求著我要起復就行！你回去告訴他，想丁憂就要有丁憂的樣子，就別出府門一步！不許宣女樂！不許飲宴！不許見舊部！宣朱勛！”

    朱勛就是朱郡王，公孫佳叫“朱翁翁”的那個，也是鐘祥的親家，公孫佳三舅母的親爹。本朝唯二的兩個異姓王之一。

    鐘源略略松了一口氣。

    第82章 接替

    朱勛接到宣召沒有絲毫的遲疑。

    鐘祥喪母, 皇帝不會同意他丁憂，但是老兄弟是個孝子，傷心是難免的。年紀不饒人, 一場喪事辦下來，別看皇帝到場很風光, 鐘祥只有更加的累。這個時候宣他進宮相幫著鐘祥再分擔一下，是皇帝會做的事情。鐘勛也有心理準備。

    不用他，難道用紀炳輝么？朱勛也不喜歡紀炳輝, 這老東西總是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氣味, 聞之令人作嘔。

    朱勛也是早早跟隨皇帝起兵的人，序列之中僅在鐘祥之下，并不認為皇帝給自己分派的任務自己會完不成。他帶著一點“老子又能發威了”的小得意, 踏入了宮中。

    也是萬萬沒想到, 見到皇帝之后就被扔了個大餡餅?；实蹧]有讓他起身, 而是走到他的面前說：“鐘祥，中風了。太尉, 你來做?！?/br>
    “咚”一聲, 朱勛就著跪姿坐到了地上，忙又爬了起來, 問道：“陛下？您這是什么意思？老鐘他……”

    皇帝痛苦又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他比咱們年紀都小?！?/br>
    朱勛脫口而出：“兵馬怎么安排？”

    不是他無能，而是這事就很麻煩，必須得請皇帝指個大方向。鐘祥是太尉, 掌控兵馬，朱勛接手就是一個大攤子。

    本朝兵馬的結構也很復雜, 并不像公孫佳讀的那些禮制的書里寫的那么層次分明。事實上，所有的禮制典籍里寫的東西，都不可能被完美的照搬到現實中, 執行的時候肯定會有許多的變通。這些東西不親自接觸，是要掉坑里的。

    譬如本朝，有朝廷的兵馬、幾家顯赫門庭自有私兵、還有一些收編的前朝兵馬，這是另編的，雖然也叫官軍，但是不同。還有邊軍，又有禁軍，相互的雜糅。

    連征兵的方法，書里就寫那么一種，實際上征兵的時候除了抽丁，還有拉壯丁，還有奴婢中擇壯者的奴官等等。兵種也各有不同，你說著是按類抽調，實際上真用到的時候，是怎么順手怎么來，不走大褶子就行。特別嚴格的執行？沒有的。

    這還只是表面上的，內里各方勢力的交錯，朱勛自己是其中一方勢力，但是沒有掌過全局。鐘祥是之前在皇帝以下掌全權的，他中風了，這擔子就得移到朱勛身上——不然叫他過來干嘛？

    本來有個現成的接班人公孫昂的，公孫昂比鐘祥死得還早，皇帝只好拿朱勛來頂一頂了。朱勛心里有點打鼓，做太尉，資源可以傾斜自己人，輪到他也抖起來了，這是好處?；实凼莻€公平的人，拿皇帝的好處你就得出力——頂住紀家。

    皇帝道：“鐘祥上了丁成的奏本，我假意同意，他要謝罪，奏本往復總需要幾天。這幾天里，你要辦好交割?！?/br>
    朱勛吃驚地問：“紀炳輝這條老狗，值得您這么忌憚嗎？”就不用??！開國皇帝的威望，給紀炳輝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就算敢，他也掰不過腕子。

    皇帝揉了揉眉心：“不要節外生枝，我看吶……北邊兒又要不安寧了?！?/br>
    朱勛會意，以皇帝的威望，眼前這個交替不算什么，但是鐘祥中風了，接下來的布局就需要時間，還是得悄悄地進行。

    鐘源一直沒走，鐘祥好好的時候，他是想到軍中歷練的，現在情況有變，他無法抉擇，只好默不作聲?；实鄣溃骸澳闩隳阒煳涛套咭惶?，交割分明?！庇謱懥藥椎朗种I，好好朱勛調動兵馬。有些人，鐘祥能鎮得住，朱勛就未必鎮得住，得給他們時間磨合，萬一脾性不合，投了紀炳輝，又是個麻煩。

    朱勛抬步要走，又停了下來，遲疑地說：“老鐘已然是這樣了，要是北邊兒有什么大活兒……”

    “那你還不快去？！”皇帝也是擔心這個。

    朱、鐘二人不敢耽擱，急匆匆地先去鐘府見鐘祥。

    留下一個皇帝疲憊地坐在龍椅上，半晌沒回過神來。太子章熙前來尋他的時候，便看到自己的父親弓著腰坐在御座上，看起來已是一個純然的古稀老者，衰朽、無力。聽到腳步聲，皇帝突然抬起了頭，章熙腳下一個踉蹌，他印象中的父親又回來了。

    “來了？”

    “是?！?/br>
    “坐?！?/br>
    皇帝慢慢地將鐘祥中風的消息告訴了太子，章熙也是一驚：“那……”

    皇帝道：“本以為他還能撐上幾年，我走了之后，還能為你震懾群小，誰料到……唉……我已命朱勛接管兵馬。唔，鐘源，你看行不行？”

    章熙皺眉道：“他？恐怕還不行?！?/br>
    “給他一支兵馬，去歷練！”

    章熙道：“他才回來，且姑父還病著。他上次北上，仗打得并不特別出色?！?/br>
    “所以才要歷練，叫癩頭也去?！卑]頭是鐘保國小時候的綽號，皇帝順口就說了出來。

    章熙道：“也好，有親叔父帶著，也能跟著多學一些?！?/br>
    “學什么？”皇帝皺眉，“他跟著九兒學的那些比癩頭強?！本故且岀娫磁c鐘保國鎮守兩處，互為犄角，以免發生去年鄧金明那周圍沒人救的情況。

    章熙問道：“那……紀宸呢？”

    皇帝道：“他？再等等。怎么？有人找到你了？”

    “還沒有?！碧渝鷽]有直接向章熙提讓紀宸北上建功的事兒，但是嘴里提到紀家的家長里短的次數變多了。

    皇帝道：“那就先不管他！”

    “是?！闭挛蹩锤赣H又顯出了疲態，上前給他捏肩膀。

    皇帝閉上眼睛，緩聲道：“我給你準備了九兒，又有你姑父做靠山，有這兩份勢力，你的江山是能坐穩的?！?/br>
    “阿爹……”

    “至于文治，給你選的師傅都是天下文宗，世代清貴，子弟優秀?？墒沁@些呢，都不如兵馬要緊。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可如果沒有能上馬的人，這天下就輪不到你來治！”

    “是?！?/br>
    “唉，我兩個后手，都沒啦，”皇帝的聲音悶悶的，“天是要與我作對嗎？”

    “阿爹是天命所歸！”

    “咱們爺兒倆呀，以后少不得要與紀氏打交道嘍，本來……”

    是的，本來，本來公孫昂還在、鐘祥也好好的，武力上碾壓紀氏是妥妥的，皇帝有信心將這事辦成，把一個馴服好了的天下交給兒子。如今還要兒子接力。

    章熙道：“兒明白的?！?/br>
    “阿昺呢？”

    章熙沉默了一下，道：“他近來有些浮躁不安?！?/br>
    皇帝看了兒子一眼，章熙道：“是好事?！?/br>
    皇帝點點頭：“要快些！”計劃沒有變化快，皇帝對兒子說話的時候，情緒就沒了遮掩。章熙心中一凜：“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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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廂，鐘源與朱勛到了鐘府。

    得知是朱勛接手之后，靖安長公主與鐘保國都放心了。朱勛是親家，還是自己一方的。靖安長公主道：“跟我來吧?！睅Ф说搅绥娤榈拿媲?。朱勛少不了驚訝難過一場，很快又振作起來，將安排說了。

    鐘祥也只是點點頭，吃力地說了一聲：“去吧?！?/br>
    朱勛道：“也沒有太急的，先將禁軍巡一巡，保宮城、皇城安全。余下的就是行文，調各處兵馬，那個也不用我跑。你等著，我看完禁軍再來找你說話?！鳖I著鐘源，去巡禁軍了。

    鐘源再次回府，未及稟報，宮中降旨調他與鐘保國出京。鐘源驚呆了：“什么？”

    靖安長公主領著一兒一孫去見鐘祥，邊說邊嘆氣：“又來事兒啦?！辩娤槌粤Φ厥疽庖饋?，靖安長公主眼眶一紅，硬是忍住了，親自扶他起來，往他腰后墊了個枕頭，說：“這是什么意思呢？他們兩個走了，家里又少了兩個拿主意的人?！?/br>
    鐘家兒孫眾多，但是有才能統御全局的卻很少，鐘佑霖這種放飛自我的已不算差了。鐘源雖嫩，倒是有點模樣，其次是鐘保國，占著輩份和年紀，又有經驗。余下的要么毛躁，要么遲鈍，要么像鐘佑霖，聽話做事尚可，拿主意是真不行。

    鐘祥道：“你?！?/br>
    靖安長公主道：“我當然在！”

    鐘祥又指了兩個人，一個是鐘源的母親常安公主，另一個就是公孫佳。竟是讓以妻子為首的三個女人來拿主意了。

    靖安長公主微一皺眉，道：“這樣，行嗎？我們上不了朝堂，如果有事，怎么爭辯？”

    鐘祥吃力地說：“他們上朝，也沒用?！辈粫f話，就干脆不要說了！不是他小瞧兒孫們，老實趴著得了?；实圻@意思，是要歷練鐘源，是好事。京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不了大事。朱勛還坐鎮中樞，也會看護著鐘家的。鐘家幾個公主、王妃的，壞不了事兒。只管韜光養晦，直到鐘源歷練回來，齊活。

    鐘祥不擔心公孫佳，她有分寸。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外孫女，沒能想到讓她襲爵，如果早早的就著手辦，她的路也能順暢些。她要現在已經是侯爵了，豈不是朝中有人？

    鐘祥后悔著后悔著，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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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卻有自己的事要煩惱。

    外公已經是這樣了，著急也是沒有用的。她現在有兩件事要辦，一是安排幾位姨娘，二是準備父親的周年。應該在父親過完周年之后，將幾位姨娘打發了走。

    公孫昂一共四個妾，抬進來就是為了生育，結果沒能生下一兒半女，她們又都在二十上下，最好的年紀。一般人家里也不大會留這樣的年輕小寡婦。

    孰料其中一個張姨娘卻說：“大娘，我不走?！?/br>
    她們進府的時候喬靈蕙已經出嫁了，公孫佳就是這家里的“大娘”。

    公孫佳問道：“為什么？我給你錢，你可以去找你的親人，你不是還有個哥哥？”

    張姨娘道：“我就是被他賣進府的?！?/br>
    公孫佳啞然，換了她，在這個境地，也不會想要這種哥哥的。所以她又問其他三人：“你們呢？”三人猶豫了一下，王姨娘道：“那……我也留下來，與她就個伴兒?！?/br>
    鐘秀娥道：“你們年紀輕輕的，留下來做什么？要是不想回娘家，我給你們做主尋門親事?！?/br>
    張姨娘跪下道：“夫人，婢子情愿絞了頭發，與兩位師太做徒弟去！”她一說，王姨娘也跟著跪了：“婢子也愿意?！眱晌粠熖娜兆?，過得那是真的舒服。

    另外兩個姨娘見狀，卻不吱聲，鐘秀娥就知道她們想出府，說：“派個人送信，叫她們娘家先收拾出住處來，甭抬出去了反而流落街頭。豈不丟府里的臉？”

    公孫佳道：“好，您安排。我去書房了?！?/br>
    兩個姨娘各報親人的地址，公孫佳走到一半，腳又收了回來，問其中那個黃姨娘：“你父母搬家了？”

    黃姨娘臉色煞白：“不，呃，是，是婢子表哥的住處，他們投奔表哥去了?！?/br>
    公孫佳點點頭，擺擺手踱到書房就對榮校尉下令：“這個黃姨娘不太對，查她表哥！”

    榮校尉道：“是?！?/br>
    第83章 托付

    榮校尉覺得公孫佳對黃姨娘過于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