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45節
人一旦自己順了,就變得更加的善解人意,余盛對喬靈蕙道:“阿娘,我在阿姨這里還是在京城嘛,離家又不遠,咱們隨時可以見面的!你等我學好了,給你爭氣!” 喬靈蕙很感動,也不打他罵他嘲諷他了,摟著兒子安慰他:“好好,你只管學,學好學不好不要緊,咱們也不指望你有出息的。長輩們會給你安排好的?!?/br> 余盛不太想繼續善解人意了…… 喬靈蕙倒是心滿意足,滿意地回家去了。 ~~~~~~~~~~~~ 親娘之前說的話顯得他太……余盛頗為尷尬,悄悄看了一眼漂亮小jiejie,卻見她并沒有表示出鄙夷,余盛偷偷松了一口氣,飄飄然的心被親娘無意間砸落到了地上。 元崢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他知道,這些安排他是沒有資格發表意見的。眼見公孫佳提前將余盛接進了府里,又真的將要他與余盛一同讀書這件事砸實了,元崢一直提著的心也落了地。 他的選擇沒錯,這府里的主人是說話算數的,則他只要定下心來認真執行著主人的命令,將事情做好,一切該有的都會有。 元崢毫無異議地跟在余盛身后回到了小院里。 余盛初時不覺,因為外婆、小姨媽都到了他的院子里,說要檢查一下他的陳設布置是否妥當。余盛有心表現,勸鐘秀娥:“我可以的,外婆不要太累著了?!睂㈢娦愣鸷宓煤苁嫣梗骸安焕鄄焕?,你看看,還住得慣嗎?” “我之前就住在這里的,很習慣的,對吧?咦?”他是想問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保姆的,一轉頭發現人沒了! 鐘秀娥跟過來就是為了鎮壓余盛可能有的反抗,她緊緊地盯著余盛:“普賢奴,怎么啦?” “我的嬤嬤呢?” 鐘秀娥故作不經意地說:“哦,我讓她回家了。你都要念書了,是個大孩子了,不能再吃奶了!” 余盛滿臉通紅地叫了出來:“我早就不吃了!那是保姆啦!”太羞恥了!他先瞄金大腿,再瞄小jiejie,見她們眉毛都沒動一下,并沒有嘲笑他,才緩下來對鐘秀娥解釋:“那是阿娘給我配的嬤嬤,我的乳母早就回家了?!?/br> “哦,”鐘秀娥說,“那行,現在這個也回家了,以后讓她們伺候你?!?/br> “嘎?” 鐘秀娥一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余盛又不是真的六歲,只問了一句:“那我的嬤嬤怎么樣了?以后生活有著落嗎?” 鐘秀娥道:“你娘都安排好了?!?/br> 余盛可憐巴巴地望向金大腿,見她點了點頭,于是放心了:“那就行。早跟我說嘛,都沒有道別?!?/br> 這孩子還挺有點人情味兒,鐘秀娥與公孫佳對他的表現都很滿意。接下來鐘秀娥給他說了一下以后他的生活。 余盛身邊的人也沒有全都換掉,還是留了一個老成的丫環——是當初喬靈蕙的陪嫁,現在又回到公孫府也不用再磨合。有這一條打底,余盛也覺得自己以后也不能生活在丫環堆里,是得有男仆,不哭不鬧地接受了長輩的安排。 鐘秀娥更滿意了,心說,我養這些孩子,也就吉郎那個孽障是個麻煩,這兩個女兒一個外孫,不是都很懂事嗎?滿意地摸摸余盛的腦袋:“好了,那你好好休息。哎,對了,那個話怎么說的來著?這個,阿靜是專門陪你讀書的,你得敬重一下讀書人,有重活不許支使她!” “什么?”余盛瞪大了眼睛,“她歸我了?”本以為漂亮小jiejie的宿舍是在佛堂那兒,就上課的時候過來跟他做同學,現在聽這意思……是成他的人了? 公孫佳咳嗽一聲:“不歸?!?/br> 余盛迷惑了:“???” “他歸我了?!?/br> 阿姜代公孫佳解釋:“小郎君,阿靜是主人的人,主人看小郎君初學才讓他來做個伴讀的。給他安排住在西廂是為了方便功課,他每天會向主人匯報小郎君的課業?!?/br> 余盛心說,這是紀律委員嗎? 不過想到有相處的機會,他還是很開心的。他敢跟親娘鬧,但是不敢在金大腿面前放賴,哪怕認定金大腿還是個傻白甜,他也不太敢。余盛乖乖地接受了這個現實,還笑得挺開心:“好!我會好好讀書的!” 公孫佳看他的行李,忽然心頭一動,問道:“你還沒有書吧?” 元崢低低應了一聲:“是?!?/br> “哦,疏忽了?!?/br> 余盛連忙舉手:“我的書可以給他看!” 阿姜呶呶嘴,阿青跑去他的書架前將書取了幾本來遞給公孫佳。公孫佳閑翻了兩頁,想了一下,說:“看著費力,給他們備新的?!?/br> 余盛驚呆了:“挺好的呀……”書是親娘準備的,放到后世拍賣,一本夠他買一柜子的手辦了! 喬靈蕙給兒子準備的已經是不錯的書了,公孫佳看來這書的質量還是稍次了一些,決定重新準備。連同未來的教書先生以及元崢,都有份。皆是頂好的雕版印出來的書,紙張也厚實,用的上等的墨,印出來的字跡也更清晰。 余盛眼前飛著一柜子的手辦,心說:這都嫌不好?這就是壕嗎?特別想跪下來真人抱大腿。 公孫佳道:“你認字?” 余盛開始為了刷個人設,也表現出自己認一些簡單的字。聞言點頭:“是的,是的?!?/br> “每天寫兩頁?!毕扔栆挥?,讓小孩子適應一下。公孫佳自己剛開蒙的那會兒就不是很習慣,體貼地讓外甥別受她當初的苦。 余盛配合地說:“是?!?/br> 公孫佳指著元崢道:“你看著?!?/br> 元崢道:“是?!?/br> 余盛則是同時問:“現在就一起嗎?是同學嗎?” 公孫佳道:“監軍?!?/br> 果然是紀律委員!余盛對這個沒有抵觸,他已經知道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長輩如果對晚輩很疼愛,是會把自己身邊聽用的人放到晚輩身邊的。這說明什么?說明金大腿重視他呀!余盛樂顛顛地說:“我會認真讀書的?!?/br> 他那筆字確實得練一練,一些常識的課文確實得學,不然太拿不出手,金大腿瞧不上他怎么辦? 公孫佳道:“好?!?/br> 余盛繼續開心地笑,有點沒心沒肺的樣子。鐘秀娥心說,倒還聽話,慢慢教吧,長大了能給他娘、他阿姨搭把手,就很好。也很慈愛地征求公孫佳的意見:“今天剛過來,先緩一緩,明天再開始寫吧?” 公孫佳道:“好?!?/br> 鐘秀娥就拉著外孫,問他等會兒午飯想吃什么。余盛心想:也不知道小jiejie喜歡吃什么,應該點那個,帶回來給她嘗嘗的。不過沒關系,以后是同學,總有機會問出來的。我會對她很好的! 元崢則是想:主人對外甥真好,對我也很好,我要幫主人看好她外甥。他對余盛有一個基本的判斷: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呆瓜,還有點嬌氣,特別天真。但是作為一個男孩子,公孫府這個情況,余盛受外祖母、姨母這樣的關愛,他得認真上進,努力回報! 第二天,余盛吃完早飯,元崢就準時到了他的跟前,平平板板地說:“小郎君,該寫字了!” 以余盛的性格,昨天就想跑到西廂去做客了,不過自從余澤聽完了公孫佳的培養計劃之后,就授意喬靈蕙給余盛好好立一立規矩,別跑到公孫府里惹姨媽生氣被退貨。喬靈蕙在這方面很靠譜,余盛沒敢跑丫環屋里。 白天元崢主動來找他,余盛還挺高興,沒想到紀律委員一開口就是讓他寫字。余盛苦著一張臉:“好,我寫?!?/br> 元崢心道:呆是呆了些,勝在聽話,也還算正派懂事。 余盛確實懂事,他留心元崢,見這漂亮小jiejie總往他的書籍上看,心想:她可真是一個愛學習的人。以她的處境,愛學習又沒有書籍,之前的生活一定很苦,我得幫她。 余盛大方地說:“我會認真寫的,你不用看著我,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那個,我那兒有書,你可以看的。反正阿姨會給我們新的?!?/br> 元崢道:“是?!闭婢桶察o地拿著本書在一邊看。 余盛有點心不在焉,寫半頁紙,本來就不怎么會寫毛筆字,劃拉了半頁紙之后越寫越潦草,越寫越慢,一頁劃拉完,他干脆去看漂亮小jiejie的側臉了,越看越好看! 元崢敏感地抬眼看過來,手上將書合了,站到他的身側:“小郎君寫完了嗎?” 余盛深吸一口氣,苦著臉繼續寫。元崢越看心里越搖頭,這小郎君,真是棵不學無術的好苗子! 兩個人各自有各自的煎熬,終于熬到了余盛寫完兩頁字,元崢取走了字紙,福了一福:“小郎君少歇,我拿去給主人看?!眱扇送瑫r松了一口氣。 元崢往公孫佳那里交了兩頁余盛寫的字,公孫佳瞄了一眼,沒吭氣。以元崢有限的理解來看,公孫佳肯定是見過最好的字,居然對余盛這狗爬一樣的字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寬容得緊了。這中字,應該被戒尺打手心的! 余盛也提心吊膽了半天,元崢拿走他寫的字之后,他反應過來:我這沒有表現好呀,會不會被嫌棄? 吃飯的時候,公孫佳一點責備的意思也沒有,還讓人把一盤豬蹄端到他面前,讓他好好補一補。小姨媽真是個可愛的小甜甜呀! 第41章 疑點 小姨媽甜不甜的不好說, 反正大外甥一向眼瘸,就覺得小姨媽是個好人。 余盛絲毫不懷疑金大腿給他的安排,讓每天寫兩頁字他就每天寫兩頁, 甚至不去追問為什么沒有老師布置功課還要讓他寫字。更不會去向公孫佳詢問, 什么都沒人教為什么讓他先寫字。正經人上學, 這寫字還是需要老師先教個筆劃順序、字形結構的。 這孩子對金大腿完全的言聽計從,再反常的地方他也乖乖聽話。反正是金大腿安排的,應該是沒錯的。 公孫佳這里的理由就更簡單了——她不會教小孩兒。 五、六歲小孩兒發蒙的內容,她壓根沒有概念。她自己的學習經歷比較特殊,完全不具參考價值,就知道提前讓外甥適應一下要上課了, 至于具體如發蒙她也是一竅不通的。 府里只有一個鐘秀娥能對這件事發表意見, 但她沒意見,她也不會教小孩兒。反正蒙師已經在路上了,就這幾天, 有件事拘著余盛讓他別淘氣就行。 于是這姨甥倆,一個真敢發號施令,另一個也真敢照著執行,闔府上下就沒人發現有什么不對。他們只是津津樂道于余盛真是個有趣的小郎君,又把鐘夫人給逗笑了。 家里自從有了余盛, 就添了許多的樂趣。閑下來喜歡聊兩句“余小郎君”,都覺得他挺逗的。 余盛自己還不大覺得,每天努力劃拉兩頁字之類的,寫的時候苦哈哈的, 一旦交上作業之后就開心得跟刑滿釋放了一樣,日日重復這變臉的絕技。當你以為他頭一天苦成這樣,第二天要撒潑打滾兒鬧罷工的時候, 他第二天還是苦著個臉瞎劃拉。 連覺得他不學無術的元崢都覺得他天真得有點可愛了。 不知不覺間,余盛在府里諸多丫環仆婦眼里,贏得了越來越高的評價。雖然余小郎君總會說些奇怪的話,有奇怪的想法,這些想法很多是完全沒有可cao作性的,但確實不是個魔王。即使做壞了事情,他生氣了,過一陣也就好了。 唯有他的小姨媽心底很困惑:這個外甥不對勁。 人都是有一個大概的性情和習慣之類的,所有行為都基于利弊、性情。一旦行事與性情不符,其中就一定有問題,要么是利弊發生了變化,要么是性情。比如一個一直都很謹慎的人,他就不容易會做出冒險的事情。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他就不可能要求長時間的獨處。如果做了反常的事情,必然會有特殊的原因。 六歲的余盛,他的利益是在公孫佳這個親姨媽這兒的,他也不大能有那個腦子考慮到利弊的選擇,利弊這一條可以排除。 那就是性情出現了問題? 余盛一直以來都是沒有什么定性的,奇怪的念頭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沒有一個能夠堅持得住?,F在每天定時定點的坐住了寫字?從他的表現出來看,他分明是更喜歡一些奇技yin巧、天馬行空不費力又能出彩的東西,簡言之,對偷機取巧有點偏愛,并不是很喜歡努力用功。 坐冷板凳的耐力?不存在的! 如果有什么東西是他想要的,早就跑過來跟公孫佳要求了。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從要閹豬做飯,到在親戚家里不許人家打丫環、試圖阻止元崢做奴婢,就沒有他不敢想、不敢干的。 他怪念頭太多,總是不停的轉,來得快去得也快,平均每個念頭存活時間不會超過三天。去年冬天接他過來陪鐘秀娥解悶,頭一天他就轉了三個主意,其中兩個在第二天他就忘了,因為第二天他又生出來新的主意來了。 公孫佳本來同意了他閹豬的想法,真給他豬來玩,他自己動手能力極差,指導了廚子下刀之下,或許被場面嚇到了,他就又把豬給扔到腦后了。倒是公孫府的廚子覺得這個辦法可能可行,正在摸索經驗。 除了愚蠢逗樂,沒有任何東西是余盛可以堅持下來的。正因如此,公孫佳才要從一開始給他找一個刻板的蒙師來壓著他背書寫字磨他的性子、給他打牢基礎。 這個練字的毅力,它的存在也是違和的! 余盛這表現,跟他一直以來展露出來的脾性是不符的。 即使余盛滿地打滾哭鬧著說不要上學了,公孫佳都不會懷疑這有什么不對。但是余盛就好像不知道還有耍賴這個選項一般,苦苦壓抑著本性,認真執行著寫作業的指令。據喬靈蕙的說法,一天打這貨八頓,比吃飯的次數都多,也沒能把他打得改了脾性。 余盛身上不可能存在“自律”這種東西,雖說年紀小,性情還可以調教,習慣還可以養成,但在還沒有動手的情況下他的身上出現了違反自身本性的東西,這就有問題了。 外甥出現了“反?!?,公孫佳很自然地認為這中間一定“有妖”。 排除掉了“天性”、“受威脅”、“天性沒耐心,但是就喜歡讀書寫字”、“受到余家長輩的囑托”等等受外力作用的選項之后,就只剩下一個解釋——這個外甥本身不對勁! 要么祖宗保佑,余盛“開竅”了,要么就是受了什么別的影響,這個得弄清楚。外甥發生了變化,培養的計劃也需要稍作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