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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辭之間同時透出幾分無所謂的態度,叫孟劭宗無端生出些畏懼。 由不得他不信,這事,或許她真能干得出來。 樓梯頂上忽地傳來很輕的一聲笑。 孟劭宗惱然轉頭。 一個男人拾階而下,腳步聲中,一聲清脆的,滑動打火機小砂輪的聲響。 周彌也抬眼去看。 寒冬臘月,男人只穿稍顯單薄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手臂上挽一件深灰色羊絨料子的大衣。 分明是打攪氣氛的人,偏偏置身事外地慢條斯理。 薄薄的火光跳躍,他湊攏了將煙點燃,方抬頭,微微一笑:“抱歉了孟總,不是有意偷聽私事。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們慢聊?!?/br> 孟劭宗按捺怒火,陪個笑,“宴西,下回我做東,還請賞光?!?/br> 男人微一點頭,“好說?!?/br> 他往外走,和周彌錯身時,無意間轉眼瞥她一眼,眼里有種風雪俱滅的清寂。 孟劭宗后悔沒聽從周彌的建議,“借一步說話”,這時候方亡羊補牢,叮囑那女服務生,但凡往外放一句話,后果自負,然后喊上周彌,出了大門。 外頭風雪漫天,孟劭宗的車已經開過來了,司機遠遠地停在路邊。 孟劭宗急于將周彌打發,問她要了一個賬號,打了個電話,片刻,周彌就收到了轉賬的消息。 二十萬于他是小數目,平日里手指縫里漏點兒也比這多,為了不多生是非,寧愿選擇息事寧人。 卻也不忘警告周彌:“這事沒下次。你好自為之?!?/br> 周彌笑笑,“孟總放心。我比你更不希望我們再次見面?!?/br> 孟劭宗不再與她理論,認了今天的一身晦氣,轉身便上了車,很快消失于雪夜之中。 周彌的大衣不御寒,風口了站了片刻,禁不住雙腿打擺子。 后半夜的雪天,車難打,打車軟件等了許久,附近沒車,無人接單。 周彌裹緊衣服,迎風往大路上走,那里車多一些。 只顧悶頭走,被風推著行三步退兩步,直到身后一聲鳴笛,她下意識轉頭,才發現跟了一輛車,低調的黑色奔馳,風大,沒聽見駛近的聲音,倒像是憑空出現的。 她站在路燈下,拂開撲在臉上的頭發,瞇眼望去。 車窗落下,后座上的正是方才大廳里的那個男人,似笑而非笑的眉眼望她,聲音被風雪裹扯,聽不大真切,“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周彌說不用,道了聲謝,轉頭繼續走。 四五分鐘,回頭看,那車還跟著她。 雪又大了幾分。 周彌走著走著,漸漸停了腳步,轉身,那車也跟著停。 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車門無聲無息地開了,男人往里坐,讓出座位。 周彌掌住門,卻不急于上車,彎腰向里看,笑說:“我姓周,周彌。請問怎么稱呼?” 男人頓了頓,轉頭看她,“我姓談?!?/br> 周彌記得孟劭宗叫他“yàn xī”,具體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倒也不重要,只覺得連一起這名字的發音還挺好聽。 “談先生,商量一下。你送我一程,我按專車的價格轉賬給你?!?/br> 男人微挑著眼,打量她,三分審視的目光,語氣卻寡淡而平和,把一句分明的反諷,包裝得聽似確實一句單純的疑問:“這是你們年輕人時下流行的要微信的方式?” 周彌一頓,把滑到背后去的鏈條小斜挎包,轉到前面來,伸手,夾出一張紙幣,遞給男人,“現金結算,可以嗎?” 男人神色微愕,繼而笑出沉沉的一聲,卻是不伸手去接。 周彌將紙幣疊一疊,探身,插進前座靠背后方的網兜里,這才鉆進車里。 車廂一股淺淡香味,暖氣開得很足,周彌凍過頭,半晌,緊繃的后頸慢慢放松,身體逐漸回暖。 男人看她一眼,笑一笑說:“下回碰頭得批評孟總,無論如何,不該叫人大冷天的在風口里等?!?/br> 算不得曖昧的語氣,但周彌聽出來,他以為她和孟劭宗是那種關系。是他們圈子的習慣嗎?得替同伴照拂點兒“外頭的人”,哪怕明面上已經鬧崩了? 周彌沒解釋,自覺沒必要,和孟劭宗,和這男人,兩個世界的人,往后不會再有見面機會。 男人問她:“去哪?” 周彌報了現在的住址。 車啟動沒多久,手機來一個電話,是室友程一念打來的。 程一念開口之前,先打了個呵欠,語氣困倦,“你還不回來???” 周彌微微往車窗那方側了側身,“在回來路上了,你不用等我啊,先睡吧?!?/br> “我也沒睡,在翻譯片源呢——拿到錢沒?” “拿到了?!?/br> “沒為難你哦?” “沒有。有錢人能拿錢解決的事,不會多生是非?!庇悬c妄議他人的意思,況且,身旁坐著的,也是個有錢人。周彌不由地斜眼往旁邊看。 車廂里光線昏暗,男人抱著雙臂,形散意懶地靠著座椅,閉著雙眼。 周彌怕繼續說話打攪人休息,對電話那邊說:“回來再跟你說,手機要沒電了。你叫宋滿早點睡,盯著她別讓她玩手機了?!?/br> “她早就睡了?!?/br> “嗯,我先掛啦。拜拜?!?/br> 周彌打開鏈條小挎包,把手機輕巧地扔進去。包置于膝蓋,背往后靠,轉頭看向窗外,片刻,又微微直起身體,將額頭靠向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