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人格 第176節
“不是,”解臨說,“盡快按住他,他很可能……” 幾乎就在解臨說話的同時,z動了。 他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猛地撲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名刑警,然后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都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短短幾秒鐘里,連“不許動”這三個威懾性的字眼都來不及說出口,z的手已經死死地按在那名刑警手里持著的槍上了。 他想奪槍! 敵人忽然逼近,想要控制住他沒有其他選擇,幾乎所有刑警的第一反應都是:開槍。 有行事果斷的刑警立刻把槍口瞄向z的腿,就在他要扣下扳機的前一秒,他留意到z的行動軌跡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因為他的動作并不是想把面前的槍搶過來的動作,相反的,他死死地固定住槍口,讓槍口繼續對準自己。 然后他的手搭在刑警扣著扳機的手上—— 毫不猶豫地、用力按了下去。 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槍口幾乎緊貼在他心臟處,某一瞬間,那名拿著槍的刑警幾乎都能通過黝黑的槍口聽到從槍口處傳來的心跳聲,但是下一秒子彈以rou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從這個位置穿過了。 “砰——” 這聲是從他手里傳出來的聲音。 “砰砰——” 這聲是其他刑警慌亂之中開的槍。 z的瞳孔在瞬間放大,然后又縮小,緊接著,從槍口處傳來的心跳聲停了。 z在將心臟貼上槍口的那幾秒里,想到了十年前的一些瑣碎細節。 十年前,他成為了楊燕的“兒子”。 一個見不得人的兒子。 他只能喜歡那個圓臉男孩喜歡的東西,包括顏色、口味以及愛好。 他有天晚上睡前想到圓臉男孩和他同間房的時候說過:“我好冷啊,你冷嗎?我可能要感冒了,我以前發燒的時候,我mama都會唱歌給我聽?!?/br> 那會兒冬天還沒過去,他關掉了房間里的空調,開了窗。 他按照那個男孩的人生軌跡長大,在那個男孩該上高中的時候,每天翻看女人買回來的高中教材。 圓臉的化學成績不太好,所以他寫化學作業的時候不能拿太高的分數,故意錯兩題,女人就會用充滿愛意的目光看向他:“你怎么還是這樣,哪門成績都挺好,就是化學……老是出錯?!?/br> 但隨著時間推移,十年前那點回憶慢慢被不斷前行著的、拉長開的時間稀釋了。 他和女人開始有一些只屬于他們的回憶。 “今年過年,我們一起去置辦一些年貨吧?” “路邊這只兔子挺可愛的,你想養嗎?” “作業做得不錯,想要什么獎勵?明天我們去新開的博物館看看怎么樣?!?/br>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片段在不斷增多,某張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臉離她越來越遠,楊燕時常會頭疼,經常頭疼到難以忍受,后來她包里總會備上幾片止疼藥。 他永遠記得,那是一個雨天。 那年他剛滿18歲,和其他這個年紀的人一樣,個子抽條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小矮子模樣,他穿著簡單的衛衣、身材削瘦,戴著帽子和口罩出門給楊燕送傘。 楊燕搬過一次家,離開了那群都知道她兒子死了的鄰居以后,他的行動不再受限。 “下雨了,mama,”他站在便利店門口,把手機貼在耳邊給楊燕打電話說,“你沒帶傘,我來接你吧?!?/br> 他說這話的時候,便利店門口有只野貓,他心情好,傘柄往野貓那兒偏了一些,剛好擋住從上方屋檐上落下來的雨滴。 楊燕彼時正頭疼,她隨口“嗯”了一聲,然后掛斷電話找止疼藥。 翻遍包都沒找到。 于是她只能一邊忍受頭疼,一邊站在商場門口等“兒子”。 頭越來越疼……越來越疼…… 好疼啊…… 她隱約聽到一聲稚嫩且遙遠的聲音: “mama——” 是誰在叫她? “mama——” 楊燕被這兩聲mama弄得精神恍惚,頭疼得幾乎快要在公共場合失態,都沒注意到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少年已經撐著傘、沿著被淋濕的長街走到了她面前。 于是她聽見了一聲來自真實世界的“mama”。 “走吧,”他撐著傘,站在她面前說,“我們回家?!?/br> 但是等到兩人走出去一段路,楊燕卻變得有些不對勁。 她步子變得越來越慢。 忽然,在剛好亮起紅燈的十字路口,她忽然問:“你是誰?” 路上車鳴聲繁雜,他沒聽清:“什么?” 楊燕停下腳步,哪怕這一停,傘遮不到她了。 她全然不顧打在自己身上的雨,問:“你不是我兒子……你到底是誰?!?/br> “媽,你在說什么,我是你兒子啊?!?/br> “你不是,”清醒狀態的楊燕眼神忽然變得尖銳起來,她看向少年的眼睛里再沒有了那份‘愛’,“我兒子怎么會是你這種人?你和他一點也不一樣,我兒子善良、樂觀,他絕不是像你這樣的人?!?/br> 他站在路口,紅色的信號燈在他身后閃爍,他走上前一步,很慢很慢地把她的話重復了一遍:“……像我這樣的人?” 楊燕神情變得激動起來,她以為少年靠近她是想對她動手,她猛地抬起手、這一抬剛好打在傘柄上,那把傘被她打翻在地。 “轟隆——” 雷聲從遠處傳來。 “你不是我兒子,我兒子不會是一個像你這樣的——你這樣的——惡魔?!?/br> 雨勢變大了。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看了楊燕很久,然后他抿著唇,說了一個字:“我……”后面就沒了。 之后的話楊燕沒聽見,也或許他壓根就沒有說出口,也沒有被人在意。 為什么會想起那天呢? 在那屬于他的最后的幾秒里,z想著。 為什么不是想起殺人時候的快感,想起刀扎進皮rou里的那個瞬間,想起他在那些人耳邊呢喃然后看著他們跟自己一樣沉淪時候的感受,而是那個雨天,他想起了那天他原本想說的話。 那天他站在雨里,想說的那句話是:“我本來覺得……像這樣生活下去也不錯?!?/br> 他居然覺得,他可以像這樣生活下去。 雨下的很大。 他渾身都濕透了。 就在那一天,他終于發現,地獄里是沒有路的。 “誰開的槍?!——你開槍了?!” “不是我開的,他……他自己開的?!?/br> 一時間,所有醫務人員緊急出動,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提著藥箱的助理,以及在門外待命的其他組組員都沖了進來,狹小的空間變得異常擁擠。 盡管所有人都清楚:“……被槍射中那個位置,沒有生還的可能?!?/br> “……” z的尸體靜靜地躺在地上,確認死亡后,他的身上多了一塊白布,白布遮不住胸口的血窟窿,鮮血染紅了白布。 池青站在邊上,在z忽然撲上去的時候心也是猛地一跳,他眼睜睜看著殷紅隨著不斷出血一圈一圈在白布上蔓延綻開:“他……自殺了?” “為什么?”池青不能理解,“你剛才猜到了?” 池青本來就很難理解一些復雜的情緒,這段時間進步許多,能差不多分辨別人是真開心還是假高興,以及為什么傷心之類的基礎情緒,但是“自殺”顯然超越了其他任何情緒。 解臨也看著那塊白布,耳邊是人來人往的喧囂聲,這些聲音顯得此刻的z更加安靜,他說:“因為他很早就不想玩了,是存活還是消亡,對他來說沒什么區別。他一直不怕我們找到他,相反的、他應該等這一天等了很久,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也只有死亡能讓他解脫?!?/br> “他是一個極度悲觀且自傲的人,他有他的驕傲,他可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不愿意被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制裁’,畢竟在他的世界里,”解臨眼前浮現出那所教堂的模樣,“……他可是‘神’?!?/br> - “mama——” “爸爸——嗚哇——” 游樂園外,被解救的孩子紛紛跑向自己的家人。 “我好害怕,”有孩子抱著mama說,“我真的好害怕?!?/br> 女人眼睛很紅,這七天在家里沒少哭,但她沒有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只摸著孩子的頭說:“你很棒,很勇敢……我們回家?!?/br> 也有一些家長,收到消息之后在這里等著,但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自己的孩子出來。 解臨和池青也上了車,池青在車里透過車窗,看到醫護人員抬著擔架把尸體運上救護車,高度緊張的神經在這一刻忽然懈下來,一陣疲倦席卷而來,后知后覺地、他這才發現手上的傷口根本沒包扎好。當時楊燕太激動了,沒心思給他包扎。 解臨胳膊上的傷剛才已經有醫生幫忙處理過,他準備開車前瞥見池青皺起的眉:“怎么了?” 男人說著,目光往下移,看到了他手上的傷口。 “手給我,”解臨從車里翻出一個很小的應急醫藥箱,一點點扯開走勢亂七八糟的白色繃帶,果然看到里面根本沒被處理的傷口,他又說,“這包的是什么啊,疼不疼?” 池青實話實說:“還行,能忍?!?/br> 案子已經結束,解臨心情也跟著放松了一些,他隨口說:“這種時候你就不能對我撒個嬌么?!?/br> 池青眉頭皺得更深了。 解臨一邊拆消毒棉簽一邊開始現場教學:“解臨哥哥,我好疼啊?!?/br> 池青:“……” 解臨面不改色:“要哥哥親親,要哥哥抱抱?!?/br> “…………滾下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