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24節
眉間清冷,沉默不語。 衛京承笑意不變,只是氣氛開始有些沉了,周朝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些什么,其他人也想扯開話題,但衛京承卻像是嫌氣氛不夠濃稠似的,再問一遍: “周董,是嗎?” 周佞眼也不抬,他將一旁長杯里已經融化成冰水混合物的冰塊倒掉,然后將調酒杯里的液體用濾網過濾出來倒入長杯,然后向調酒杯中也加了一些蘇打水,才在沉默中開口: “我聽說,你從小就被送到國外去讀書了?” 衛京承一頓,應了聲對。 周佞將天鵝絨般細密的泡沫單獨澆在長杯里,由于蛋清和奶油的共同作用讓泡沫形成了圓柱形,即使超出了杯子的高度也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形狀。 他這才從托盤里取出一根吸管,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眸下黑壓壓的一片嗤諷:“我原本以為,你只是說不清北城話?!?/br> 他拿起帕子又擦了一遍手,看著衛京承的笑意僵在臉上,好半晌才續了一句: “現在才知道,原來又是個腦子空空的——” “這么愚蠢的問題,你是怎么問得出口的?” 衛京承笑意漸斂。 周佞卻不再看人,他拿著剛調好的那杯雞尾酒,從吧臺里面走出來,只是路過衛京承的時候腳步一頓,落下一句,很輕,只有衛京承能聽見: “在我面前裝熟——她看得上你么?” 衛京承笑意全收。 周佞頂著四周炙熱的目光,走到關山月身前,關山月面無表情地抬起眼,周佞沒有說話,只將調好的那杯酒輕輕擱到了她面前的茶幾上,俯身去拿方才脫下的外套,薄唇微張: “都說了,你不喜歡這種澀的酒?!?/br> 關山月睨人一眼。 周佞將外套挎在手臂上,直起背脊,遮擋住昏暗的光,投下一片影,倒映在關山月的眸底,再開口字字咬得清晰,送入包廂所有人的耳中: “以前你就不喜歡,口味再怎么變,都不會喜歡?!?/br> 背對著眾人坐在高腳椅上的衛京承眸色漸冷。 關山月的視線落在那杯調好的酒上,她挑了挑眉,看人:“你說我呢?” 周佞輕笑了聲,慢條斯理地扣上袖口,轉身往外走: “調給你的雞尾酒——” “當是漱口了?!?/br> 第二十一章 “周佞,真的…還那么喜歡…… 別墅。 昏黃的燈光折射入玻璃杯底那鉆石形狀的冰塊上,周朝坐在長吧臺邊上,看著對面的周佞,一言不發。 自從周佞扔下那句話轉身離開后,其他人也沒了什么性質,周朝更是一臉死灰,連定好的蛋糕都沒有切,就急匆匆地結束了那個局,馬不前蹄地趕來周佞的家。 至于關山月,她倒沒甚么表情,只是看著周佞放下的那杯酒半晌,慢條斯理地拿起來喝完,然后放下禮物,也走了。 周朝趕來別墅時在別墅門外蹲了許久,都不敢鼓起勇氣按門鈴,還考慮過關于翻窗的可能性,最后還是周佞忽然開門,像是一早就知道他在門外似的將周朝放了進去。 然后,周朝看著吧臺上那一整臺酒陷入了沉默。 冰鎮酒精飲料被接連盡數灌入喉管。 “說吧?!?/br> 不知過了多久,周佞半拎著酒杯,掀起眼皮看人,明明灌了那么多酒,眸底卻沒有絲毫醉意,清醒得嚇人: “一起來的?” 周朝被寂靜中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怔了怔,反應過來周佞問的是什么,連忙搖頭: “應該不是吧,雖然他們是一起進來的,但感覺她對衛家那位沒什么好臉色……” 他越說聲音越低。 周佞定定地看了周朝一眼,將空酒杯放回吧臺,玻璃觸碰大理石面,落得清脆一聲響,似乎是喃喃: “是么?” “真的,哥?!敝艹Z氣肯定,他湊前了點,將周佞跟前的酒全都推開,“宴會上被拍到照片的那天,她還跟我們說過,大意是在加州的時候,差點栽在姓衛那小子手上,被擺了一道,肯定是仇人?!?/br> 周佞眸色很沉,他領帶被扯散,松松垮垮地在脖間:“擺了一道?” “……我不知道具體?!敝茇罂s了縮,摸了摸頸后,“但絕對不會是舊情人關系!我保證!” 周佞耳尖一顫,抬眼看人,不語。 周朝反應過來,連忙呸呸呸了幾句,試圖補救:“我的意思是,那小子今晚絕對是在跟她裝熟,就是為了激怒你,哥,你可千萬不能上當啊?!?/br> 說到最后,周朝語氣越發肯定。 能跟他們在一個圈子里玩的,誰當年不是一起看著走過來的? 都看得出來衛京承存的是什么心思。 周佞仍是不語。 他垂下眼睫,披下一層淡淡的陰影,像是輕笑:“你以為我瞎?” 周朝一頓:“那你看得出來,為什么還……” “五年?!?/br> 周佞拿起被周朝推開的酒瓶,面無表情地往玻璃杯里倒,倒得有點猛,幾滴酒液被濺了出來,濺到周佞的手背上。 他將酒瓶放下,看著手背上那幾滴在燈光下泛著光的水珠,眨了眨眼,伸手將它擦去,聲線很穩: “是整整五年?!?/br> 是周佞和關山月之間缺失的、關山月獨自一人在加州的五年。 周佞不知道她在那五年里過的是什么生活——但是關山月那種性子,過得一定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更精彩得多。 周朝忽然啞了聲。 他好想知道周佞是什么意思了。 并不是生氣衛京承在他跟前炫耀自己和關山月在加州有多熟、玩得有多好、生活有多精彩,周佞根本不會將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他只是,在自嘲。 自嘲連衛京承那種貨色,都能在這五年里,參與過關山月的人生。 周佞在關山月那里缺失的五年、完全不知道的人生。 “……哥?!敝艹囊活w心沉了下去,他沉默地看著周佞半晌,忽然開口道歉,“對不起?!?/br> 周佞眼睫下藏著浪濤洶涌,只是匿得很快,只一瞬,他抬眼:“為什么忽然道歉?” “早知道會這樣……”周朝嘆了口氣,“當年冬至,我不應該把你叫過去刺青店吃火鍋的?!?/br> 那樣,周朝跟關山月的人生,可能就沒有那么深入的交集了。 周朝一臉自責。 雖然他跟關山月一起長大,但周朝也是真的心疼周佞。 他哥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張揚、恣意、熱烈、意氣風發,跟關山月一起,被稱為北城雙霸,只是也僅僅是知道對方名字的狀態罷了。 可當年那么轟轟烈烈地鬧過一場之后,關山月出走,周佞卻像是接過了她的面具,一身鋒芒盡數收斂。 玩得最好的那一群人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都清楚地知道,周佞就是在學關山月。 關山月走之后,周佞幾乎活成了她的樣子。 這五年,他的本身就是矛盾,面上淡漠儒雅,是紳士的風度,可骨子里天生的不羈鑄就最guntang的靈魂,周佞的桀驁藏在骨血,深刻的,不可磨滅。 “哥?!敝艹粗茇?,沉下語氣,“對不起?!?/br> 可周佞卻兀地笑了。 他像是調笑般望向周朝,眼里清明:“為什么要道歉,是我該要謝謝你?!?/br> 周朝一頓:“謝我?” “我謝謝你把我帶去那里?!敝茇龡l斯理地喝下最后一口酒,沾了三分酒氣,卻沒有半分醉意,甚至泄出些許狂妄的意味,“死心吧,我什么性格,你還不知道?” “……”周朝有點僵硬,“錙、錙銖必報?” 周佞默了默,抬眼看人。 周朝瞬間移開視線。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放過她?!?/br> 周佞站起身,不再看人,轉身走到落地玻璃前,視線落在花園里的那一小圈薔薇上。 那是關山月親手種下的。 花開花落,當年一起買的種子已經所剩無幾。 周佞就站在那里,眼神很暗背對著人:“我只是,在算利息?!?/br> “……利息?”周朝有點疑惑,“哥,你……” 周佞卻打斷了他的話:“再問就出去?!?/br> 周朝瞬間收聲。 天好像要亮了,周佞站在那里,看著天際一點一點地開始泛白,撕破黑幕,搖晃的光印在穹宇,朝暮在晦暗不明的天色間過渡,點亮白晝。 鬧了前半晚,又陪了后半夜,周朝倦意上頭,也站了起來,輕車熟路就想上客房休息,可是剛走到樓梯口就停住了腳步。 他扭頭望向玻璃窗前的周佞,站了那么久,身形都沒有動過,周朝咬了咬牙,終是問出了聲: “哥……” “真的,還那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