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4節
“這么多年您還沒習慣嗎?我一向如此?!标P山月偏頭看人,伏于眼尾處的眼線微微上挑,將凌厲再顯三分,“該進入正題了吧?” 關宏博一頓,還沒問出聲,就看見一直站在關山月身后的衛朗上前一步,示意秘書將手中的文件一份份發下去,同時沉穩開腔: “這是一份……六年前就生效了的股權協議?!?/br> 董事們接過文件一看,看清楚了內容,卻沒有什么驚訝的樣子,只相互交流了下眼神,但是關宏博的臉色卻不太好。 他緊緊握著那份文件,臉色有些沉。 當初,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份文件的存在。 他那個大哥,在關山月成年那天就開了宴會,向北城整個豪門圈子里宣布關山月是庭旭未來的繼承人,還當場公布了這份文件—— 一份庭旭股權10%的轉讓協議。 給與這位董事長唯一的掌上明珠,做她的成人禮。 甚至還當場宣布,在關父退休之后,手上持的50%股份,也會一并轉讓給關山月,在那時,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關山月未來將執掌庭旭,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可是后來…… 關宏博臉色愈發地沉。 半晌,他笑著抬起頭望向關山月:“山月呀,你不是不喜歡管理公司嗎?怎么,是大哥又逼你了嗎,他也真是的……” 關宏博一副關切的樣子: “放心,別勉強自己,做你想做的,我今晚就去勸勸大哥……” “二叔——” 關山月兀地打斷了他。 關宏博一頓,事不關己的董事們紛紛撇開了視線。 “當年是我年輕不懂事,我爸媽就我這么一個女兒,我不來接任庭旭,還能有誰呢?”關山月笑著,眸光流眄環視過四周坐席,最終兜兜轉轉落于關宏博的臉上,“放心,在國外那五年,我已經將該修的課程,全部修完了?!?/br> 輕飄飄的最后一句話,卻落在了實處。 關宏博捏著文件的手一緊。 關山月當初,不是要了命地都非要讀設計嗎? 還在那場宴會上當眾嘲諷他那大哥,說要是她媽生不出弟弟了,給她找個小媽也行。 幾乎是北城名媛圈魔王般的存在,讓那些試圖跟關氏打好關系和聯姻的貴婦們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兒子遭了殃。 “當然,我也知道各位的顧慮?!标P山月收回目光,正了臉色,“還沒有做過什么實事,的確不能讓人真正信服?!?/br> 衛朗適時開口:“關董已經授意,大小姐明天……就會正式出任公司副董一職?!?/br> 關山月頷首。 “山月?!标P宏博沉聲,“二叔很高興你回來,但是公司的業務你還不熟,這樣吧,我讓你哥先帶你熟悉一下……” 關山月眼風一掃,似笑非笑:“二叔,關嘉昱就在外頭呢,他在公司的事跡……連遠在國外的我都聽了一耳朵,您確定要讓他帶我?” 關宏博一噎。 確實,關嘉昱十足十是個敗家子,這幾年連回公司的次數都很少,空擔虛職,不是泡在溫柔鄉,就是躺在酒瓶一堆。 他名聲也已經臭到沒有任何下降的空間,奈何這幾年人人都以為他會是庭旭的繼承人,所以一忍再忍。 但是現在…… 董事們交換著眼神。 正牌繼承人回來了,還一改當年的任性,說要繼承公司。 那還輪得到關宏博兩父子什么事。 關宏博顯然已經想到了這一層,他看著關山月,想說些什么??申P山月卻懶得分他什么眼神,坐正了身體: “在回國的前一天,我已經將庭旭這五年所有項目都看了一遍,其中,最小最無用還每天都在虧損的項目——是跟吳氏的樓盤計劃?!?/br> 衛朗打開了ppt投屏。 關山月站起身來,細高跟在瓷磚上踩得響響,她站在投屏隔壁,指著上頭的數字,滿是諷意: “這個項目從開盤到現在就沒掙過錢,可負責人既不當機立斷舍棄,也不開動腦筋挽救,而是任由它一跌再跌,樓盤用戶投訴堆在下面都沒開過封——” 關山月拖長了聲兒,目光在掃視一圈后,落在了臉色鐵青的關宏博身上,她扯笑: “二叔,咱們庭旭,什么時候改行做慈善啦?” “山月?!标P宏博挺直了背脊,不疾不徐,“這個樓盤,不過是咱們跟吳氏其他大型項目的附屬,每年虧的錢也不多,更何況真實情形不至于你說得這么嚴重?!?/br> 關山月冷笑出聲:“附屬?” 她眉梢微微往下垂落,催生出針鋒相對的濃重火藥味:“五年,每年上八位數的虧損,是真的虧損,還是進了誰的荷包呢?” 一室死寂。 關宏博站起身來:“山月,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也已經派人開始徹查這幾年的財務,從大項目到每一個小項目的流水——”關山月上前一步,雙手撐在長方形的會議桌上,微微俯身,狹長的雙眼一壓,“都要一一地明細?!?/br> 關宏博沉默,他瞇著眼,就這么看著她。 他這個侄女…… 還真是跟當年完全不一樣了。 唯一相同的是,那看著就令人生厭的高傲與睥睨比從前更甚。 關山月慣會以笑意粉飾太平,尾音上揚捎來戲謔的笑音,來為咄咄逼人的高傲態度覆以溫和偽裝。 可北城誰都知道她是只隨意發瘋的狼。 不咬穿rou,絕不松口的那種。 “至于,這個一直賠錢的項目為什么還在去年續了約這個問題,項目負責人得負全責吧?”關山月側首,直起身,雙手環臂,“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好像是關嘉昱?” 關宏博握緊拳頭。 “二叔,天子犯法可都與庶民同罪呢,是吧?” 關山月扯笑,眼底卻無絲毫笑意,她低低叫了聲衛朗,衛朗低頭應了聲在,關山月一字一頓: “從即日起,將關嘉昱撤去總經理一職,接受內部調查?!?/br> 關宏博低聲:“關山月!” “二叔?!标P山月睨人一眼,“這是公事,不是家事,如果您不滿,可以去找你大哥告狀——” 關山月壓低了聲,字字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她再續: “但是您猜,他會來管我么?” 關宏博黑了臉。 半晌,他突然嗤笑了一聲,拉開椅子重新坐了下去,交叉著雙手看著關山月: “山月,你既然要學著接手庭旭,那二叔我也很欣慰,但是你大概不知道,上個月咱們庭旭接了個大項目,價值這個數?!?/br> 關宏博比了個九。 關山月不作聲,就這么看著他。 “咱們庭旭,已經正式同周氏合作了?!标P宏博笑著,眼睛卻死死盯著關山月,“說來,你跟周氏應該很熟呀,他們董事長,不就是你當年的……玩伴嗎?” 到最后三字,關宏博頓了頓,才裝模作樣地拐了個彎。 其中意味,在場所有人都懂。 衛朗沉著臉色,正想上前解圍,可不等他說話,跟前的關山月已經低低地嗤笑出聲: “二叔,您真是年紀大了?!?/br> 關宏博抿唇。 關山月落字穩穩:“我剛才已經說了,在回國前,已經將這五年所有的項目都看得清清楚楚?!?/br> 所以,怎么可能會不知道跟周氏的合作項目? “……”關宏博笑了,“那正好,明天周氏負責人會過來進行項目前的討論會議,既然你回來了,就由你去吧,也算露個臉?!?/br> 關山月眸光沉沉。 半晌,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關宏博,歪了歪頭:“樂意至極?!?/br> 關宏博沉著臉,沒有再接話。 關山月拎起座位上的包包:“今天的會議就到這兒吧,我先走了?!?/br> 說罷,她轉身就走,關宏博在座位上坐著,沒有動作,衛朗卻在經過他時候頓了頓,微微俯身:“關董說,他最近身體不好,想靜養,您……就不用每天都去看他了?!?/br> 關宏博怒視。 衛朗不為所動,轉身緊跟上關山月的腳步。 其他人陸陸續續地走光,最后只剩下關宏博一人,會議室忽然被人打開,關嘉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爸,剛衛朗說我被撤職了,還要調查,我們該怎么辦!” 關宏博閉了閉眼,沒有看自己兒子,只是半晌,他壓著氣出聲: “不急?!?/br> “我們不急?!?/br> 夕陽西下。 頂層的辦公室內沒有開燈,云霞入酒,隨最后的天光將醺香撒在世界、落在落地窗前那人平穩的肩上。 “董事長?!?/br> 有腳步聲在他身后停下,恭敬地開腔,打破一時的沉默。 背對著的人沒有說話。 “聽說,庭旭今天的股東大會出了不少事?!敝硐袷橇晳T了他的沉默,只說著自己的話,“那個小關總的職權……被當場罷免?!?/br> 幾秒后,偌大的室內忽然響起了一聲嗤笑。 助理微微俯身:“庭旭已經周知,明天,那位大小姐就會出任副董一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