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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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葉懷睿舒了一口氣。 雖然他一直都認為他們從芙蘭村后山挖出來的白骨尸就是失蹤了整整三十九年的劫案司機司徒英雄,但再多的間接證據也比不上一份直觀且獨一無二的生物學證據。 現在他拿到了這份線粒體SNP分型檢驗報告,也就相當于拿到了一份實證。 他終于可以在當年那樁舊案的拼圖上,拼上失落的一角了。 葉懷睿撿起桌上的檢驗報告,伸手拍了拍猴在椅子里的譚西: 謝了阿菌,我欠你一頓,過幾天補給你。 不用客氣。 譚西作為一個不喜歡出門的死宅,對美食的興趣其實并不大。 他只是朝葉懷睿揮了揮手,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加油,便轉過身,埋首電腦屏幕,繼續忙自己的黏菌培養記錄去了。 葉懷睿知道這個學長兼朋友的脾氣,沒多說什么,揣上報告,離開了4號實驗室,還貼心地給譚西關好了門。 第33章 8.遺傳02 葉懷睿本想將已確定白骨尸就是司徒英雄的事盡快告知殷嘉茗的。 可惜這兩天趕上有臺風在近海生成, 按照移動線路,估摸著會在金城擦邊登陸。 在臺風登陸前,天氣格外的悶熱, 別說是雷暴了, 整個蒼穹連一絲薄云都沒有,艷陽高照,曬得能生生將人烤化掉。 氣象情況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葉懷睿只得一面注意天氣變化, 一面試圖在白骨尸上尋些線索。 然而遺憾的是,尸體在地下埋了太久,絕大多數的證據都已經湮滅了。 剩下的那些也沒有太過特征的證據。 比如司徒英雄遇害時穿的襯衣和牛仔褲,就是最普通的街邊的雜牌貨, 從標識上根本無法提供他行動范圍的線索。 鞋子倒還略貴,是當時某個值點兒錢的舶來品, 但也不是什么需要特殊渠道才能入手的限量貨。 唯一讓葉懷睿有些在意的, 是跟鈔票疊在一起的一張紙條。 當時物證科是將它從與之重疊的紙鈔上一點一點刮下來的, 它們判斷, 那可能是一張便簽或是票據一類的紙片兒。 可惜普通的便簽紙跟經過許多特殊工藝處理的紙鈔不同, 根本沒法在濕潤的泥土中堅持三十九年,早被水汽泡爛成了變質的紙漿能確定它原本應是一張紙就不錯了, 根本無法用任何的技術手段將它復原到能看清上面有沒有文字或圖案的程度。 葉懷睿為此還特地跑去物證那邊,親眼看了看那些晾干后已變成了棕灰色粉末般的紙屑,確定它們真的沒救了,才不得不死心,放棄了這一條未知的線索。 不。 葉懷睿想到: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 但隨即他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這個方法的風險實在太高了, 萬一這張紙不過是某便利店一瓶礦泉水的收據, 對案情沒有任何幫助的話, 那就實在太不值得去冒這個險了。 而在1982年,8月8日,星期日,晚上九點二十八分。 殷嘉茗已經一個人在別墅的地下室里呆了兩日有余了。 原本他跟樂樂約好了,姑娘會兩三天來一次,把足夠他維持日常需求,又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偷偷帶進別墅里。 當然頻繁出入別墅確實容易引人懷疑,但樂樂想辦法跟別墅區的開發商太太搭上了關系,從她那兒得到了合理出入的理由,而且姑娘很聰明,又足夠小心,是以至今為止都仍算順利。 然而,原本星期五就該來一趟的樂樂,已經兩天沒出現了。 殷嘉茗不敢外出,存糧已然耗盡,只能靠喝水生生又熬了一天。 若是今晚樂樂還不來的話,他也只能冒險在深夜溜下山,給自己搞點兒生活物資了。 不過比起食物和生活用品,殷嘉茗更擔心的是樂樂到底出了什么事。 樂樂是個非??孔V的姑娘,性格沉穩機敏,做事首尾分明,若不是出了什么事,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音訊全無,連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就再也不來了。 殷嘉茗越想越擔心,都快有點兒坐不住了。 偏偏這幾日不僅樂樂沒來,他家阿睿竟也沒跟他聯系,他連個能商量的對象都沒有。 饑餓、孤獨、焦慮和不安之下,身體和精神都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殷嘉茗感到自己仿佛被世界遺忘的一縷幽魂,簡直都要被逼出幽閉創傷來了。 燈油所剩無幾,若是連油燈里的二十毫升都消耗完,那么他僅剩的光源也會消失,地下室就要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殷嘉茗只得將油燈調到最暗,只剩豆大一顆小火苗在黑暗中忽忽悠悠,暗得別說看書看報了,連自己的腳尖都看不清楚。 再說,他手頭上的報紙雜志最早的也是五天前的舊刊了殷嘉茗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囚徒,根本不知道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殷嘉茗一個人坐在昏暗的油燈前,盯著墻上的日歷發呆。 能琢磨的事已經琢磨了太多次,沒有頭緒的事情,任憑他如何重復也無濟于事。 他干脆放空腦袋,單純就是在發呆。 人在停止思考的時候,總是無法正確感知時間的流逝的。 殷嘉茗也不知自己在黑暗而靜謐的密室里究竟坐了多久。 忽然,他聽到了硌拉拉一連串的金屬摩擦聲。 殷嘉茗先是一愣,然后從椅子上一蹦而起。 那是密室機括開啟的聲音! 殷嘉茗表情激動,幾乎就要喜極而泣了。 他千等萬等的樂樂,終于來了。 果然,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樂樂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爬下逼仄而陡峭的樓梯,進入了地下室。 樂樂! 殷嘉茗叫了姑娘的名字。 三天沒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嘶啞干澀,簡直都有些不知道應該如何發音了。 然而樂樂卻沒有像平常那樣跟他打招呼。 女孩沉默地將補給放下,然后走到殷嘉茗的面前。 茗哥 她嘴唇囁嚅,勉強擠出兩個字,句末已帶了顫音。 殷嘉茗:??! 他幾乎立刻就意識到,肯定發生了什么很嚴重的變故。 樂樂! 殷嘉茗一把抓住樂樂的肩膀,你看著我,到底怎么了? 然而姑娘已淚如雨下,哭得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樂樂生在了一個很糟糕的家庭。 她的爸爸是個五毒俱全的爛人,吃喝嫖賭抽不說,還性格暴戾,稍有不順就對家人拳打腳踢。 而她的mama性格軟弱,自己又沒有謀生的能力,只能依附于丈夫,像菟絲花一樣生存。被打得厲害了,便借酒消愁,指望著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以樂樂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會為了保護更幼小更沒有自保之力的弟弟,忍受來自父親的毒打。 遭受的苦難多了,人心就會變硬。 樂樂在五六歲的時候就學會了把被打壞了腦袋的阿虎緊緊摟在懷里,默默地、安靜地忍受棍棒皮帶加諸在身上的疼痛,不哭不鬧,一聲不吭,一滴眼淚都不會落下來。 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忘了怎么哭。 許久之后,她終于長到成年,帶著弟弟阿虎逃離了育幼院,住到貧民窟的窩棚里。 當時有三個男人看著他們姐弟倆年紀小又無依無靠,便仗著人多勢眾,趁著她落單時想欺負她,結果阿虎及時趕回,二話不說便沖上去,不要命似得跟對方扭打成一團,直到將三人徹底打服,再也不敢肖想她為止。 當時阿虎以一敵三,把對方打得落荒而逃,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 一個啤酒瓶砸破了他的額頭,血淌了滿臉,整個腦袋像只開了瓢的血葫蘆似的。 當樂樂把阿虎攙到醫院的時候,連接診的大夫都大為震驚,說人都傷成這樣了,怎么竟然還是清醒的。 樂樂記得,那天晚上是自己久違了十年的,再一次流淚。 那之后呢? 那之后不久,姐弟倆終于交上了好運。 他們遇到了殷嘉茗。 這位殷少爺也是曾經過過苦日子的,人看著輕狂不羈,其實比誰都仗義,比誰都心軟。 他給了他們體面的工作和安穩的生活,脫離了貧民窟的朝不保夕。 原本樂樂以為他們終于熬出頭了。 她再也不會哭了 強忍了兩日的情緒終于在此時爆發,樂樂趴在殷嘉茗的肩上,淚水滂沱如雨,浸透了殷嘉茗的襯衣。 阿虎他阿虎他 女孩嚎啕著,崩潰地喊道: 阿虎他死了!我弟弟他死了! 他被人殺死了! 身上中了好多、好多刀!他是被人殺死的! 2021年8月9日,星期一,下午五點二十分,今年的第六號臺風逼近金城。 雖然推測臺風的登陸地點將在一百公里之外,但金城依然處在風圈中,雨勢風勢必不會小。 是以金城早早就發出了十號風球和風暴潮紅色預警,全市停課停工,進入了戒備狀態。 只是所有人嚴陣以待等了足有半日,直到傍晚時,暴風雨才終于席卷而來。 葉懷睿站在別墅一樓的窗戶前,一邊看外面呼嘯的風雨,一邊跟他的老爸說電話: 嗯,好的,我知道了。 葉父擔心兒子許久沒領教臺風的可怕,一個人住在老別墅里不安全,原本想讓他來自己家暫住兩天的。 但葉懷睿還惦記著地下室里的某人,自然不肯答應,以還要忙論文為由拒絕了,只保證自己已經備好了食水,也會注意關好門窗,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然而,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兒子的老父親的一顆拳拳愛子之心,又怎么會被他三言兩語就說服呢? 在狂風暴雨來襲時,葉父又給他來了電話,千叮萬囑了整整二十分鐘,車轱轆地重復著那些葉懷睿早聽了無數次的常識。 終于,葉父好不容易叨念夠了。 葉懷睿跟他爸說了再見,掛斷手機,便匆匆開啟了博古柜的機括,跑下樓梯,進入了地下室。 本來平常這個點兒,金城離太陽下山還早,屋外的陽光應該可以透過氣窗照進來,看清室內的東西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然而今天外頭狂風暴雨,厚厚的云層將陽光密密實實地遮擋住,天色暗得仿佛晚間八點以后。 地下室一片黑暗。 葉懷睿走完樓梯,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墻上摸頂燈開關。 然而就在他的手剛剛碰到開關按鈕時,他冷不丁一抬頭,頓時嚇得倒退一步,差點兒在臺階上崴到了自己的腳! 第34章 8.遺傳03 葉懷??吹?, 黑暗得連家具的輪廓都難以分清的地下室里,竟然,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一瞬間, 他深深體會到了何為白日見鬼。 那人就那么坐在他那張舊椅子上,雖只有一個輪廓, 看不清細節,但那確確實實是一個人形!有頭頸身軀,四肢修長, 姿態放松的靠在椅背上, 或者更準確的形容,那根本就是個標準的葛○癱! 葉懷睿真的嚇得夠嗆, 在強忍住驚叫出聲的同時, 一把按下了地下室的電燈開關。 啪! 燈光亮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人也不知是被聲音驚擾, 還是被光線嚇到,立刻原地跳了起來。 然后葉懷睿就見到了無比驚悚的一幕。 那人竟然對著虛空做了個將什么物件推開的動作, 然后徑直穿過了椅子,緩緩地, 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葉懷睿寒毛倒豎, 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轉身就跑的沖動, 嘴唇囁嚅, 顫聲問道: 你、你是誰? 饒是葉法醫已力持鎮定,但說話的聲音依然帶著明顯的顫音。 這種活見鬼的體驗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任誰忽然在自己家地下室里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影,沒有實體,能走能動, 還朝自己靠近沒嚇到當場暈厥或是落荒而逃, 便已是心志堅定, 堪稱人杰了! 那半透明的高大人影站定在了原處。 從對方的姿勢判斷,葉懷睿覺得他應該正在觀察自己。 兩人一個站在門邊,單手扶墻,身體半側,一只腳落在實地,另一只腳還踩在臺階上,似乎打算轉身逃跑的模樣;另一個則站在房間中央,雖看不清臉面,但全身緊繃,顯然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 【阿睿?】 忽然,那個透明的人影開口了,聲音和語調都是葉懷睿這些天早就聽習慣了的,【是你?】 葉懷睿: 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極度的緊張之后又突然放松下來,他的雙腳莫名有些發軟,要不是用手撐著墻,保不準都要滑坐到臺階上了。 是我。 葉懷睿再度開口,聲音聽著還有些抖,但比剛才鎮定多了,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 殷嘉茗那邊似乎比他還要驚訝,【我才想問你,怎么會突然間變成這樣呢!】 是的,其實殷少爺剛才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就像葉懷??吹揭粋€半透明的人影癱在椅子上一樣,從殷嘉茗的角度來看,其實也跟鬧鬼沒什么區別。 當時他心情非常糟糕,整個人都處在一個憤怒而茫然,不知如何發泄的狀態,正靠在椅背上思考人生呢,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從未聽過的咔噠聲。 殷嘉茗當然是立刻警惕地跳了起來,結果一回頭,居然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站在一片白光中,斜斜倚靠在門邊! 當時殷嘉茗的第一個想法也是我見鬼了!,正條件反射要和鬼魂對峙呢,就聽到那半透明的人影顫巍巍地說了一句,你是誰? 葉懷睿的聲音殷嘉茗早就聽得熟了,連睡著了也時常會夢見。 他頓時就不怕了。 非但不怕,殷嘉茗還忽然有了一種心頭大石落地的感覺。 【你現在這半透明的樣子真的很像鬼啊?!?/br> 他的聲音帶了一絲笑意,【以前明明都看不到的,剛才猛一回頭差點沒把我嚇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