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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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你知不知道你老大的下落???五萬塊啊,抵得過你幾年工資了吧?你就真的不動心嗎? 滾! 阿虎氣結,差點就想把手里吃到一半的豬腸粉扣到黃毛那頭扎眼的枯發上了。 是我不對,是毛哥我不對! 黃毛這回倒是很會察言觀色了,眼疾手快拉住阿虎,又將可樂瓶子塞進他手里,意思是讓他喝一口冷飲消消氣: 好好好,我信你是真不知道,我不問了,不問了哈! 第30章 7.舊事03 阿虎沒再吱聲, 默默地坐下來,繼續吃東西。 片刻后,黃毛和阿虎都吃完了。 黃毛沖店里大喊一聲埋單, 老板娘隨即出來, 對兩人說道:總共五十三塊。 阿虎伸手就去摸錢包,手碰到單薄的人字背心時,才驚覺自己的錢包揣在保安制服的外套里, 剛剛被他一起扔到花園里了。 他臉上頓時露出了羞惱交加的神色, 血紅色的胎記也因為面部充血而漲成了深紅。 唉才這點錢,灑灑水啦,毛哥我請客! 黃毛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百元鈔票塞給老板娘,不用找了, 剩下的記我賬上,下次再來哈! 說完, 他一把撈住阿虎, 走走走, 跟哥遛遛, 消消食哈! 兩人便離開了小餐館, 沿著小巷往前走。 對了阿虎啊。 一面走,黃毛一面說:你瞧瞧你自己現在的樣子, 工作丟了,上街只穿件破背心,連二十五塊的腸粉和魚皮都吃不起了,你說你,圖什么呢? 他湊近阿虎, 笑嘻嘻地說道: 你看你, 身強力壯一把子力氣, 能打能拼的!反正你老大也倒臺了,干脆不如就跟了我老大,這樣以后也是我毛哥的把兄弟了! 阿虎連一秒都未曾猶豫,毫不遲疑地拒絕:不去。 喂,你再考慮一下嘛! 黃毛仍不放棄,跟我們老大很賺的!保管你吃香喝辣,有妹子泡,有銀錢使,難道不比你現在住員工宿舍的好? 說到這里,黃毛忽然擠了擠眼,很賤地戳了阿虎痛處: 我都忘了,茗哥倒臺了,你又被新BOSS炒了魷魚,現在連集體宿舍都回不去咯! 這話說得扎心,阿虎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把臉頰上那大塊的血管瘤染得愈發鮮紅。 滾! 他口舌笨拙,也不屑與黃毛廢話,直接抬手一肘撞到黃毛的腰眼上,將他撞得嗷嘮一嗓子大叫出聲,捂住肚子直不起腰。 然后阿虎頭也不回,大步往前走去。 你個@¥%! 見招攬不成還挨了一下狠的,黃毛氣得肺管子疼,在阿虎身后破口大罵: 你剛剛吃了我的豬腸粉撈魚皮呢!有本事,欠我的現在還??! 阿虎停下了腳步。 黃毛的無心之語,讓他想起了初識殷嘉茗時的情景。 阿虎記得,那時候他和jiejie剛剛離開教會的育幼院,樂樂十九歲,而他才十七歲。 兩人身無長物,只靠著jiejie這些年用各種方法攢下的一點零碎積蓄,在平民窟尋了個落腳的地方。 現在回想起來,那與其說是屋子,倒不如說是窩棚。 不到三百平方英尺的逼仄小房間里硬生生擠了十幾個人,尼龍繩拴塊破布掛起來,便隔開了所謂的公共區域和臥室,男女混住在一起,每日都是外頭在打麻將,里頭在行不堪入目之事。 饒是如此惡劣的居住環境,依然需要繳納房租。 在那里,男人用香煙、糖果和票子交租,女人若是沒錢,便只能用身體抵賬。 一開始姐弟倆剛到的時候,不少人看樂樂長得年輕漂亮,便動了齷齪念頭。 好在從小坎坷的生活環境讓樂樂和阿虎都不是好欺負的,即便他們一個只是姑娘,另一個還只能算是少年。 當阿虎第一次為了保護jiejie跟三個大男人打架,被一酒瓶敲破額頭的時候,他恍然發現自己似乎對疼痛格外的遲鈍。 不知是他小時候被禽獸爹家暴得多了,打出了抗性,還是他腦子受過傷,管理痛覺的區域不好使了。 哪怕被啤酒瓶渣子敲了個頭破血流,阿虎依然像一頭困獸般撲過去,用他可以抓到的任何東西往那三人身上掄,一下、兩下、三下 后來樂樂一面哭,一面把渾身是血的弟弟扶去了醫院,從此之后,群租窩棚里便再沒有人敢欺負這對小姐弟了。 兩人在貧民窟呆了半年。 那段時間,樂樂靠一雙巧手找了份荷官的工作,阿虎則靠拉黃包車為生。 但在七十年代末的金城,哪怕你只想賣力干活賺點辛苦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虎腦子不靈光,搞不懂行業內的彎彎繞繞。認廟門、拜碼頭,打點疏通保護費,他一樣也不曉得。 終于,有一次,阿虎深夜收工后獨自回家,被幾個人堵在了路上,拳打腳踢一頓收拾,硬是要搶走他口袋里的票子。 哪怕時隔三年,阿虎依然記得,自己那時身上有五十二塊四毛五分,差不多相當于他和樂樂兩人一星期的飯錢了。 所以即便他被揍得鼻青臉腫、嘴角開裂、額頭滲血,依然死死拽住那五十二塊四毛五分錢,任憑那五人拳打腳踢,依然不肯松手。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生生打死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嘿,我最看不慣人多欺負人少的了! 緊接著,便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毫無預兆的跳進戰圈,一腳就踹飛了其中一人。 阿虎抬起頭,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便用另一只眼去看那突然出現的男人。 當時他倒在地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對方黑色T恤的下擺和款式sao包的破洞牛仔褲,腰上掛著什么東西,在路燈下金光閃爍。 這便是他和殷嘉茗的初見。 彼時殷嘉茗也才剛剛年滿二十,但身手已相當了得。 他單槍匹馬護在阿虎身前,以一敵五,竟也不落下風。 不過殷嘉茗可比阿虎機靈得多了,根本不會一味硬抗。 他看阿虎似乎緩過了一口氣來,便一手將人揪起來,抽冷子撞開一個人,突破了包圍圈。 傻崽,快跑??! 殷嘉茗在阿虎背后使勁搡了一把,自己則猛然抄起路邊一只半人高的大塑料桶,兜頭蓋臉朝著追在前面的兩人潑了過去。 塑料桶里裝的是惡臭難聞的泔水,追兵冷不丁被澆了一身,生理和心理遭受了雙重打擊,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直接栽進那大灘的穢物中了。 殷嘉茗逮著了機會,拉住阿虎一路瘋跑,專往胡同巷子里鉆,翻墻跳房,竟然當真甩掉了那五人。 好了,到這里應該就沒事了。 殷嘉茗在一個路口停下,同時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前面的阿虎,別跑了,他們追不上啦。 阿虎被殷嘉茗拽得一踉蹌,下盤一時站不穩,一屁股墩在了路沿上。 直到這時,他才覺出了幾欲虛脫的疲憊來。 喂,你沒事吧? 殷嘉茗見阿虎一副坐倒在地就爬不起來了的樣子,生怕他傷勢過重,連忙蹲下來,伸手去撩他被結成綹的額發,想檢查他額頭的傷口。 別碰我! 阿虎一把擋開了殷嘉茗的手。 不過殷嘉茗已經看到了他右邊臉頰上那一大塊猙獰的血管瘤了。 那天生的胎記實在十分丑陋,像一只巨大的毒蜘蛛,幾乎蓋住了少年人的半邊臉頰,與滿臉的鮮血和淤青糅雜在一處,宛若夜叉惡鬼。 殷嘉茗愣了一下,又在阿虎屈辱而仇恨的目光中瞬間想通了前因后果。 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笑了笑,又伸手揉了揉阿虎濕漉漉臟兮兮的亂發,接著脫下自己的外套,甩到少年人臉上,把臉上的血擦一擦,我帶你去吃宵夜。 兩碗大蓉,一碟牛河,再來兩杯凍檸茶,謝謝老板! 殷嘉茗熟練地點了單,又抬頭看向杵在桌旁的阿虎,怎么了?坐下吃面??! 不吃。 阿虎硬邦邦地回答: 我沒錢。 他說的是實話。 金城的物價并不便宜,尤其是餐飲方面。 阿虎跟樂樂為了省錢,一直都只在菜場里買些廉價的rou碎和壓壞的蔬菜回家自己做飯。二兩竹升面配八顆鮮rou云吞的大蓉,他從來都舍不得吃。 來吧,坐下吧。 殷嘉茗笑了笑:當我請客好了。 不行! 阿虎仍舊站著不動:家姐說做人要有戒心,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老板已經端著兩碗面條和一碟炒牛河過來了。 他也不管二人這一坐一站的詭異氣氛,咣唧一下把東西擱桌上,轉身就走了。 桌子的正上方吊著一只燈泡。 昏黃的暖光照在剛剛出鍋的食物上,面條色澤金黃,云吞餡料飽滿,浸泡在半透明的清湯上,鮮香撲鼻。而那碟黃黃澄澄、油汪汪的炒河粉中綴了幾塊深褐色的牛rou,那滋味,即使只在腦海中想象一下,便已令人垂涎。 咕咚。 阿虎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真的太餓了。 他用一雙腳在烈日下跑遍金城的大街小巷,一整天下來,只有一罐水和兩塊餅子充饑。好不容易干到夜深收工,又被幾個人堵住一通毒打,身體已熬到了極限。 他真的很想、很想坐下來,無所顧忌地大吃一頓,嘗嘗大蓉和牛河的味道。 這樣吧,這頓當你先欠著。 看出了阿虎內心的掙扎,殷嘉茗笑了笑,然后從口袋里摸出一支鋼筆,又在菜單上撕下一角紙片,在上面刷刷寫下一行數字。 我CALL機號碼。 殷嘉茗將紙片交給阿虎: 等你什么時候有錢了,再把飯錢還給我吧。 第31章 7.舊事04 這一角寫了傳呼機號碼的紙片, 成為了阿虎的人生轉折點。 我沒錢。 阿虎終于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盡管他很餓,但阿虎沒有直接開吃, 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把紙片收進懷里, 跟跟辛苦賺得的車費放在一起。 隨后阿虎才像心頭大石終于落地一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抄起筷子, 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填食物。 殷嘉茗看著阿虎餓死鬼投胎的吃相, 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憫。 他也是在魚龍混雜的貧民區長大的孩子,窮過,苦過, 深知貧民度日艱難。 尤其是像這小子這樣,長相扎眼, 腦筋又不靈光, 脾氣還死犟死犟的, 更是底層中的底層, 什么時候被欺負得丟了命, 就和一只螞蟻被人踩扁差不多,根本不會有人為他主持公道, 他的親人即便想幫他收尸都不知該在哪個海灣里撈。 喂。 看阿虎滿嘴油光,渾然不在意嘴角裂傷的模樣,殷嘉茗用筷子輕輕敲了敲裝凍檸茶的塑料杯,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阿虎停下筷子,瞪大眼看向殷嘉茗, 什么怎么辦? 我說, 你以后打算怎么生活??? 殷嘉茗怕他不理解, 又補充道:你打算做什么營生? 哦。 阿虎愣愣地回答:明天,繼續拉黃包車。 還拉黃包車? 殷嘉茗簡直要被這傻子的雙商氣笑了,你就不怕那幾個人又來打你? 阿虎聞言,把眉毛一橫,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 他們敢來,我就打回去! 打打打,就知道打!你有幾條命啊你! 殷嘉茗真的氣笑了: 就算你不怕死,也替你家人想想!你剛才好像說有個jiejie?你死了她怎么辦? 阿虎: 他無言以對,又深知殷嘉茗說的是事實。 啪! 阿虎負氣般甩下筷子,咬住腮幫,半晌后,硬邦邦地說道: 那我就不拉黃包車了!我、我去當古惑仔!我不要再被人欺負了! 殷嘉茗: 他的目光落在阿虎右臉那塊突兀的胎記上,無奈中透出了憐憫。 他心說這娃的腦子看來真是不太好,才會如此沒有自知之明就這樣的去當古惑仔,完全就是炮灰的料,碰上爭地盤開片的,直接就有去無回了。 算了。 殷嘉茗忽然嘆了一口氣。 原本他看不得人多欺負人少,就隨手救下個二愣子,結果沒想到這不僅是個愣的,還是個傻的,若是直接放生了他,怕就真要走上混幫派的歪路了。 這樣,你明天早上八點到瑞寶酒店,然后CALL我。 阿虎聽不懂他的意思,只睜大眼睛,表情懵懂而茫然。 我是瑞寶酒店的總經理。 殷嘉茗聳了聳肩,怎么樣,你愿意來我們酒店當保安嗎? 阿虎:?。?! 震驚之下,他一雙眼瞪得猶如銅鈴一般,嗔目結舌,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殷嘉茗笑著指了指他吃得只剩了個底的面碗: 今晚的宵夜錢,就從你第一個月的工資里扣吧。 時隔三年,同樣是一頓飯,卻是完全不同的境遇。 當年殷嘉茗用一碗大蓉給了他和jiejie一個安穩的生活,讓他不必再流落街頭,去當那隨時可能丟命的古惑仔。 而黃毛的腸粉和魚皮,卻是要讓他跟大佬,當契弟,推他入火坑的。 家姐說得對做人要有戒心,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