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開了 第74節
他盤腿坐在枯樹下,一只手舉著草料,一邊看著扶游。 他知道,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誰也怪不了。 怪只怪他剛愎自用,自作自受。 他太自負,以為自己絕不會喜歡上扶游,后來喜歡了,也絕不肯承認,更不肯在扶游面前低頭。 如果一開始就不吃那種藥,如果一開始不要欺負扶游。 阻礙他的不是控制中心,而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自負。 就算他在末世沒學會該怎么喜歡一個人,可扶游明明已經教他了,他就是不肯學。 不知不覺間,馬匹吃完了他手上的草料,啃了一下他的手,叫他吃痛回神。 秦鉤收回手,從水囊里倒出水洗手,然后走到扶游那邊,拿了塊巧克力給他。 “給你吃?!?/br> 扶游轉頭看他,卻沒有接,秦鉤便把巧克力用油紙包好,放進他的書箱里。 “我只有這么點東西了,想要留給你?!?/br> “以后我把控制中心和小世界的聯系全部切斷,你就不再是任務者,也吃不了巧克力了,我把積分全部換成巧克力,你慢慢吃?!?/br> “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纏著你,可是我從一開始,就沒剩下多少時間了。我很著急,想要快點求你原諒,結果還沒成功?!?/br> 秦鉤從喉嚨里發出低沉得帶著哭腔的呼嚕聲:“我好喜歡你,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他背著扶游的書箱,因為人過分高大,書箱在他背上,小小的,看起來十分滑稽。 他最后呼嚕了一聲,然后忽然抬起手,一把將扶游抱進懷里。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他只能抱扶游最后一次了,就算扶游生氣,他也不在乎…… 秦鉤低頭看見扶游的臉,慌忙就松開了手。 扶游真生氣了,他還是很在乎的。 “我都快死了?!鼻劂^小聲說。 他鼓起勇氣,捧住扶游的臉,低下頭??煞鲇芜€是那樣波瀾不驚地看著他,讓他沒由來有些慌張。 秦鉤癟了癟嘴:“我都快死了,都不行嗎?” 扶游看著他,眼里沒有什么光:“我沒有想讓你死,我只是……” “我知道?!?/br> 秦鉤最后也沒有親下去,而是后撤半步,在扶游面前單膝跪下。 他見過末世的上流社會的禮節。 他牽起扶游的右手,把白色藥片交給他,讓他拿著。自己則低下頭,親吻他的手背與指節。 扶游就站在原地,低頭看著他,隨他擺弄。 在他要從扶游的指縫里銜走藥片的時候,扶游卻忽然把手收回,一揚手,把藥片丟掉。 秦鉤低著頭,面上又哭又笑,扶游對他還是有反應的。 不過所幸他還有五片藥片,他重新拿出一片新的,放在扶游的手里。 扶游不肯接,反復幾次,扶游收回手,手在半空中停頓許久,最后摸了摸他的腦袋。 秦鉤仍舊低著頭,活像是一只小狗,把腦袋湊到他的手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鉤捧起他的手,又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猶覺不足,握著扶游的手,捏著他的指節,像小狗磨牙一樣,碰了碰他的手指。 吻手禮當然不夠,秦鉤無師自通,用了“啃手禮”。 像是要在他的手上留下印記一樣。 “扶游,你最后看我一眼?!鼻劂^握著他的手,把藥片塞進他手里,低聲道,“求你了,我自己不會吃,扶游,你喂我,你喂我的東西我全都吃?!?/br> “你……” 扶游還沒來得及開口,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他轉頭看去,只見馬蹄揚起煙塵四散,為首的男人披著銀甲,跨著棗紅的駿馬,從煙塵里狂奔出來。 晏知顯然是帶著人找了他一夜,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得很。 他看見扶游,原本無光的眼睛亮了一下,喊了一聲:“扶游!” 晏知大喊道:“別動!站在那兒別動!” 他是看見扶游與秦鉤之間古怪的場景,害怕秦鉤對他做些什么,所以這樣喊。 可是扶游喊了一聲“兄長”,不自覺就朝他那邊走了一步。 他走開一步,便把手從秦鉤手里抽出來了。秦鉤原本是捧著他的手的,來不及抓住,他就看見扶游的手從他面前滑走了。 晏知在十來步開外的地方翻身下馬,朝扶游跑去。 正巧這時,扶游邁出去的那一步踩在了不太牢固的流沙上,他腳下的沙丘忽然塌了半邊。 扶游沒站穩,連喊都還沒喊出聲,就直接掉了下去。 秦鉤沒能拉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晏知把人給接住了。 沙粒像雨水一樣落下來,晏知緊緊地把扶游抱在懷里,彎著腰,用肩背幫扶游擋去沙粒。他抱著扶游,往外面一滾,就逃出這片不太穩定的沙漠。 秦鉤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一動不動。 直到沙丘塌到了他的腳下,他才回過神。 他抓出那五顆白色藥片,隨手丟掉。 用不著了。 他在吃醋,他在惱火,情緒起伏太大,他可以直接死了。 這樣想著,一股鐵銹味就從他的喉嚨涌上來,秦鉤吐了一大口鮮血。 在混亂之中,扶游回頭看他。 秦鉤仿佛看見他哭了,流了淚,但又覺得應當是自己看錯了。 扶游應該不會為他哭。 他實在不是一只很好的小狗,既沒有給主人帶來快樂,也沒有給主人帶來溫馨。 * 控制中心里,檢測到秦鉤的生命體征開始消散的管理員們,開始歡天喜地地慶祝。 “死了死了,閻王終于要死了!” “太好了,我手底下的人終于有出頭之日了。閻王在的這段日子里,簡直是度日如年,他就跟壟斷發展似的,見人就殺,我都怕他有一天殺瘋了,把我們都給殺了?!?/br> “別提了,費老大勁了,那些藥都能毒死好幾頭大象了,他愣是吃了這么多都沒死,簡直是……” “別高興得太早,死了一個閻王,還有另一個呢。那個叫扶游的,真不愧是和他適配度百分之百的,就是手段溫和些,其他地方簡直和閻王一模一樣,謹防他變成第二個閻王,馬上發件給假皇帝,讓他殺了扶游,馬上定新規則,以后絕不能再有這樣的先例……” 這人話音未落,只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嘭”的一聲,厚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秦鉤挽著長衣袖,扛著慣用的鐵棍子,站在門口。 他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浴血修羅,一路殺到控制室門前。 他蓬頭垢面,臉色鐵青,雙目通紅,嘴角帶著尚未干涸的血跡。 秦鉤揚手一揮鐵棍,鐵棍狠狠地砸在門上,把要去拉警報的管理員震懾住。 “全部抱頭蹲下?!彼蟛缴锨?,從一群人中間穿過,到了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控制面板前面,冷聲問道,“扶游的小世界是哪個?” 一個管理員抬起頭,顫顫巍巍地指了一下一個方向。 下一刻,那個方向的控制面板就被秦鉤砸爛了。 他用的永遠都是最原始的辦法。 沒多久,一個管理員一個猛撲上前,拉到了警報,一群機械人沖進來,把發瘋的秦鉤按在地上。 秦鉤大口大口地嘔著鮮血,把整個控制室的地板都染紅了。 主控面板上,一顆塵埃似的小星星,正在脫離大片星云群,往遠處游離。 * 地動山搖,扶游被晏知死死地抱在懷里,面前是黃沙漫天。 扶游努力睜開眼睛,隱約看見那堵空氣墻像玻璃一般,破碎消失。 這場颶風持續了很久,晏知始終緊緊地抱著他,帶著他往外圍跑,用血rou之軀幫他擋著沙粒。 等到風平浪靜,劫后余生,扶游回過神,才看見晏知的手上背上都是沙粒劃出來的細小傷口。 扶游愣了一下,然后抱住他:“兄長……” 晏知舒了口氣,淡淡道:“別再亂跑?!?/br> 扶游抓著他的衣袖,低著頭哽咽道:“對不起,哥,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 晏知扶住他的臉,抹去他臉上的眼淚與臟污,原本想問他什么,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與此同時,被徹底制服的秦鉤變回獸形,被投進禁閉室。 控制中心關上門之后就不敢再進來,于是他們想了個好辦法,直接把這個禁閉室和控制中心切割開來,把禁閉室拋進宇宙深淵里。 反正秦鉤命不久矣,很快就會死了。 就算他體質特殊,能活下來,宇宙那么大,他也找不回來了。他用尖利的爪子在墻上劃下一道,這是他被主人丟棄、在深淵里流浪的第一天。 流浪的第五天,小狗蜷在地上想著主人,身上疼得厲害,像是被人打斷了骨頭。 流浪的第十五天,小狗趴在地上想主人,一遍又一遍地想,只是想想,身上就不疼了。 流浪的第三十天,今天是月圓之夜,或許是禁閉室靠近了潮汐起落的地方,小狗感覺好多了,一點都不疼了。 流浪的第六十天,禁閉室飄進了深淵縫隙里,卡住不能動彈。 第一千五百零九天,禁閉室的墻壁都是狼爪子抓出來的痕跡,嗅覺依舊靈敏的小狗在尋找空隙刻字的時候,忽然聞到了熟悉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