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開了 第48節
“秦鉤”被推搡著回到掛著厚重帷帳的里間。 下一刻,里間傳來砰砰幾聲巨響,“秦鉤”又沖出來了。 掀開帷帳時,扶游看見幾個侍從都倒在地上。 這個假皇帝同樣完美復刻了秦鉤的暴力手段。 “秦鉤”站在扶游面前,捏著拳頭,克制著自己,不敢再靠近,怕嚇到他。 扶游看著他,最后俯身作揖:“采詩官扶游見過陛下,扶游進宮獻詩,請陛下稍安勿躁?!?/br> “秦鉤”大約是只聽他的話,他捏著拳頭,極其艱難地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地、慢慢地,退回帷帳后面。 他終于開了口,吩咐倒在地上的一眾侍從,喉嚨里發出野獸一般的呼嚕聲:“把帳子掛起來?!?/br> 簡直和秦鉤一模一樣。 扶游放下書箱,在軟墊上跪坐坐好,挑了一首四平八穩的祭祀詩。 樂師重新擺好編鐘,彈奏起悠遠的樂聲。 扶游甫一開口,“秦鉤”便安靜下來,那種野獸似的呼嚕聲也消失了。 他沒有坐在榻上,卻一定要坐在地上,抱著腿,高高大大的身形蜷縮起來。他看著扶游,聽著扶游唱歌,不自覺就紅了眼眶,模樣怪委屈的。 扶游沒有理會他,只是繼續唱詩。 難得片刻安寧,侍從們無聲地退走,推門出去時,忽然看見一個不速之客也站在門口。 西南王——或者說真正的秦鉤就站在門前。 剛才在宮道上,他掙脫了侍從,追著扶游的腳步到了養居殿。 他已經按捺不住要推門進去,他想把那個冒牌貨揍一頓,然后把扶游給抱走,讓他給自己獻詩。 可是殿門打開時,扶游的聲音泄露出幾分,傳到他耳里。 他忽然消了氣焰,不敢進去放肆了。 扶游很看重獻詩這件事情,要是他現在沖進去大鬧一場,扶游肯定會很生氣的。 他不能再惹扶游生氣了。 于是他收回手,在殿門外蹲下,耳朵貼著殿門,就這樣蹲著偷聽扶游唱歌。 * 扶游來皇都的時候,背了滿滿一個書箱。 可是到真正獻詩的時候,他也只挑了四五首太平詩。 《團團黃雀》是不可能再出現在秦鉤或者和秦鉤有關的任何人面前了。 四五首詩很快就獻完了,扶游又一次俯身行禮。 “扶游告退?!?/br> 一聽這話,皇帝“秦鉤”猛地就站了起來:“不許……” 扶游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陛下稍安勿躁,下一個采詩官馬上就到,扶游告退?!?/br> “秦鉤”很聽他的話,但是又要克制著自己想靠近他的本性。 他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本來就傻,最后只憋出來一句:“扶游,你別走?!?/br> 扶游偏偏和他唱反調:“我要走了?!闭f完這話,扶游便背起書箱,起身離開。 “秦鉤”下意識要去追,卻被扶游回頭一眼定在原地。 他是有點傻,但是他熟悉扶游的一切。 扶游的目光很明顯了,他討厭他,他要是再跟上來,他會更討厭他的。 “秦鉤”最后又憋出一句:“扶游,那你明天還要來啊?!?/br> 扶游恭敬回了一聲“是”。 其實明天就不是扶游獻詩了,他明天不會再來了。 不過“秦鉤”只聽他的話,只要他答應了,“秦鉤”就放心了。 扶游走出養居殿。 門外蹲著個人,察覺到門開了,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西南王——真正的秦鉤也喊了一聲:“扶游?!?/br> 扶游轉頭看他,目光清澈,沒有雜質。 秦鉤被他的目光看得頓在原地,他想了想,最后道:“我……我是西南王!” 換一個身份,秦鉤這樣想,反正他已經用了西南王的身份,換一個身份,他和扶游就能更好地重新開始。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從現在開始,他和那個癡呆皇帝就沒有任何關系了,皇帝做過的事情,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扶游看著他,似乎是扯了扯嘴角,然后俯身作揖:“西南王?!?/br> “嗯?!鼻劂^卻比癡呆還癡呆,不太容易地找借口撒謊,“我……剛剛在宮道上嚇到你了,我不是瘋子,你別放在心上,我不是瘋子?!?/br> 他一連說了兩遍,最后還暗暗地諷刺里面那個“秦鉤”。 “里面那個才是瘋子,你要小心點?!?/br> 扶游卻道:“西南王慎言?!?/br> 秦鉤同樣很聽他的話,連連點頭:“我知道?!?/br> 沉默了一會兒,扶游又一次行禮:“扶游告退?!?/br> 秦鉤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袖,又連忙松開手:“我送你回去,你現在住在哪里?住在驛館?!?/br> 他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過霸道,還補了一句:“我送你,好不好?” 扶游看著他,淡淡道:“不麻煩西南王了,西南王就這樣出來,恐怕侍從們都要急壞了,您還是快回去吧?!?/br> 秦鉤低頭看了看自己,才發現自己就穿了中衣中褲,還赤著腳,大雪天的,他不覺得凍,別人覺得他是純正的瘋子。 扶游轉身離去,秦鉤想追上去,想了想,還是停下腳步。 他回頭,推開養居殿的殿門。 果不其然,那個冒牌貨、假秦鉤,也趴在門上,偷看扶游。 秦鉤看見他就不舒坦,總感覺自己在照鏡子,他冷聲道:“離扶游遠點?!?/br> “秦鉤”雖然傻,在扶游的事情上卻一點都不遲鈍,他馬上感覺到對方帶著的敵意,立即反駁:“關你什么事?” “滾?!?/br> 猝不及防,秦鉤一拳把他揍回去,關上門,留下爛攤子,轉身大步離開。 他回到西南王的住所,從衣箱里挑了幾件衣裳,重新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的。 他又要去見扶游了。 * 那頭兒,扶游背著書箱,走在宮道上。 他拽著書箱帶子,腳步匆匆,頭也不回。 上輩子他自盡之后,想辦法和控制中心取得聯系,成了和秦鉤一樣的任務者。 控制中心一開始說,他才剛來,比較熟悉這個世界,就讓他再回來練練手,就當是正式做任務之前練習一下。 他來這里不過一年,一開始事情還是很順利的,他就像是從前一樣,在外面采詩,結交朋友。 可是來到皇都之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皇帝“秦鉤”變成了個傻子,而西南王…… 西南王。 扶游咬著牙,立即發件詢問控制中心,控制中心也很快就回復他了。 “扶游,他是自己沖破禁制,闖進來的,我們沒攔住。小世界開始運行之后,就會上鎖,他自己□□進來,中途又出了點錯誤,結果他就跑到西南王身上了,我們也沒辦法啊?!?/br> 扶游說:“麻煩你們,能不能把他弄回去?” “沒有這項功能,他進來之后,除非他身死,就可以脫離小世界,回到控制中心,否則我們沒辦法干預?!?/br> “你可以自己想想辦法,只要他死了,他就會離開,你可以……” “他現在是西南王,我要是殺了他,我也會被殺頭的?!?/br> “那就沒辦法了?!笨刂浦行淖詈笳f,“傻子皇帝的屬性和他一樣,而且對你百依百順,就是有點傻,要不然你考慮一下?” 扶游沒有回答,嘆了口氣,禮貌地說了謝謝,然后切斷和控制中心的對話。 這時候,宮道前面忽然有儀仗行來。 扶游連忙回神,側過身,貼墻站好。 孔雀羽毛織成的華蓋,從扶游面前輕輕拂過。 轎輦在他面前停下,略顯威嚴的女子聲音從他頭頂傳來:“你是今天的采詩官?” 扶游垂眸:“回太后,正是小臣?!?/br> “怎么這么???幾歲了?叫什么名字?” “小臣名叫扶游,今年十五?!?/br> “扶游……”劉太后頓了頓,似是在想什么,“才十五,怎么就來做采詩官?” 扶游斟酌道:“回太后,扶游家中原是采詩世家,祖父與父親皆已亡故。新皇登基,朝廷征召,家中只有伯父、表兄與扶游,伯父年老,表兄體弱,才由扶游外出采詩?!?/br> 他倒不是不埋怨伯父表兄,只是在太后面前告狀,于他沒有半點好處。 萬一伯父被誅九族,他同樣在里邊。 劉太后微微點頭:“也是苦了你,行了,出宮吧?!?/br> 扶游愈發低了頭,劉太后的轎輦被重新抬起來,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