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5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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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紹航喝醉了。 他歪著身體坐在后座上,半張臉貼著車窗,一動不動,像是困了。我怕車窗太冷,伸手拉了他一把,但沒拉動,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煩躁,干脆松了手。 剛才男同事驚愕的神情還映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我轉頭看向窗外,快速后退的璀璨夜景順著眼角掠過,沒留下一點痕跡。 差點都忘了。 嘴角抽動,我扯出一個復雜的笑容。 當初和許紹航分手后,我們沒有刪掉對方的聯系方式,偶爾,還會在微信上閑聊。 除了陳霓,我沒告訴任何人我們分手了,許紹航好像也沒說,誰都沒刪掉以前的動態,甚至連大學群里起哄問什么時候結婚,都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那時候,我一直在想,要快點解決貸款的事情,然后等這些都解決了,他還單身的話,我就去找他。我以為他和我是一樣的,也有遺憾,或者說等待。直到半年后,我無意翻開他的微信,看見他的簽名改成了“是是是,然然說什么都對”。 然然,本名喬然,一個和我名字一模一樣的女孩。 她是許紹航在那個游戲里認識的,就在大學剛畢業我忙于創業的那一年。許紹航一開始也不知道她叫喬然,只是她的游戲名字叫“孓然”,所以大家都叫她“然然”。直到后來有一次,許紹航叫我的時候忘記關掉語音,然然驚訝地脫口問他,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 當時大家都很驚訝,我甚至湊過去在語音里跟她打了個招呼,不過那會我忙著創業,也就沒有更多的接觸了。 一道亮光打在臉上,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我側過身叫醒許紹航,他迷瞪著看了我幾眼,然后像是聽懂了,自己開門走了下去。我趕緊付錢跟下去,扶住這個走路東倒西歪的人。 許紹航的呼吸很燙,扶住他的瞬間,一雙手臂緊緊抱住了我,那雙溫柔的眼睛垂著,滿是迷蒙的霧氣。 “這次老大夸我,”他含糊不清地說著,“組里…組里都在恭喜,說要升組長……” 我站穩身體,敷衍地應付幾句,把人往小區里拖,好在他雖然喝懵了,路還是知道走的,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么大個人要怎么辦才好。 最終還是費了一些力氣。把人帶回家,我一鼓作氣直接扒了他的外套,把人扔到床上,才得空扯掉勒在脖子上的圍巾。 好像是摔疼了,許紹航忽然小孩似的嗚咽了一聲,翻身蜷縮起來。 心頭立刻一顫,我攥著圍巾湊近,伸手去拍他的臉。 “許紹航,”我輕聲叫他,“你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 他側躺著沒說話,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好像認為這樣就是回答。我不放心地又問了幾遍,手貼在他發紅的臉頰上沒有挪開。 手心被蹭了蹭,許紹航半睜開眼,看見是我,眼角又彎了起來。 “你胃疼不疼?”我看著那雙眼睛,又問了一遍。 這回聽懂了,他緩慢地搖了搖頭,然后長臂用力一攬,將我拽倒在床上,我被他緊緊扣在懷里,瘦削的下顎在我頭頂掃了幾下。許紹航渾身都是難聞的酒味,還混雜著酒吧里的煙味,像是神志徹底不清了。 進門到現在,我還沒來得及脫外套,困在他懷里像進了蒸籠,有些喘不過氣地動了一下,卻立刻被箍得更緊。 沒有別的辦法,我只好偏過頭躺在他身上,飄窗上的窗簾沒有拉上,干凈的玻璃窗此刻變成了鏡子,映照出寒夜里親密依偎的兩個人。 許紹航的心跳聲貼在耳邊,一下一下的響,我默默地望著窗里的我們,然后目光下移,又看見那對熟悉的兔子抱枕。 兔子也看著我,圓圓的眼睛依舊很可愛,我卻沒來由地哽了一下,那些以為遺忘的東西忽然連成了線,迅速在心中擰成一團。 一股莫名其妙的沖動從心口竄到喉嚨,明明沒必要,卻強烈到控制不了,讓我不得不問。 “許紹航?!蔽衣犚娮约航兴?。 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應答。 “我是誰???”我問他。 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沒說話,只是手臂又一次收緊,箍得人骨頭發疼。 “我是誰???許紹航?!蔽也桓市?,又問了一遍,嗓音卻輕微顫抖起來。 “喬然?!?/br> 這次他回答了,聲音很輕,像是快睡著了,卻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掙扎著仰起頭,看著這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又一次出聲問。 “是荀喬然?還是然然?” 他沒再回答,那張困倦至極的臉似乎皺了一下,又似乎沒有,一直緊扣著我的手臂卻忽然松開了,我聽見空氣中,有人沉痛地吐了一口氣。 他們是今年年初分手的。 當初發現那個簽名的時候,我就直接微信問了許紹航,問他是不是和然然在一起了。他當時否認,跟我說他們只是一起玩游戲。 有那么一瞬間,我發現他虛偽極了。 早在創業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他對然然的好感,但好感歸好感,他一向有分寸,我也從來不會在交友方面限制他。更何況,彼時我們已經分手半年了,我甚至沒有資格去說什么。 可看到他否認的那一刻,我仍然騰起一股無名怒火,徹底將這個人從我的世界里拉黑了。 后來沒多久,陳霓告訴我,她在朋友圈看見許紹航公開了和然然的甜蜜合照,我沒說什么,平靜地跳過話題,甚至奇怪地松了一口氣,就好像那些因為分手而累積起來的愧疚,在發現他也沒有要等我后,迅速消失殆盡。 我一直認為我們不會再相見了。 如果不是遇到齊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齊響對初戀的感情,還是因為這個人實在是有點毛病,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許紹航,然后閑得無聊,就在微博上搜了他的ID,沒想到他竟然沒改ID,隨便一搜就看見了。 那是和許紹航分手叁年后,他更新得不多,大部分都是轉發貓咪和別的東西,偶爾會發一些和然然出去玩的照片。然然則不用微博,她是個短發姑娘,比我高一些,看起來清爽又干練。 可能是太無聊了,也可能是他轉發的微博很減壓,我莫名其妙地養成了看他微博的習慣,頻率不高,大概一兩個月一次,漸漸了解到然然是個西安姑娘,許紹航也因此搬來了西安,他們養了一只英短,不知道叫什么。 他們的戀情一直持續到今年年初,許紹航突然刪光了所有和然然有關的微博,我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么,只看到他發的一些諸如“知道自己在失去一些東西,卻無能為力”的話,猜到應該是分手了。 夜已經深了,我卻仍舊睡不著,干脆坐在沙發上吃夜宵,電視里正播放著閑時用來當英語聽力的生活大爆炸,可惜一句都沒聽進去。梨花貼在我身邊,一直探頭探腦地聞手里的炸雞,但它太小了,才一個多月,我不得不用手肘把它推到一旁去。 炸雞上裹了一層厚厚的蜂蜜芥末,我咬了一口,嗆得鼻子發癢,連眼睛都被刺激地眨個不停。 其實我一直都吃不了芥末,后來是無意間嘗到了蜂蜜芥末醬的炸雞,那股刺激性極強的辛辣被醇厚的蜂蜜壓住大半,味道反而香而不膩,層次豐富,自此,才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個味道。 可今晚的醬格外多,不知道是不是老板走神放了太多,我拿起水杯猛灌了兩口,終于壓下那股刺激的辛辣,但胃口也跟著消失了。 我沉默地盯著咬了一口的炸雞,臉上倒映出電視機里忽明忽暗的光,突然覺得,蜂蜜芥末也是芥末,太多了,還是吃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