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訣拿在手里，晃了晃，也聽不出什么名堂，奇怪道：什么??？

    接著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掀開盒蓋。

    看到里面的東西時，全場安靜了幾秒。

    里面躺著一雙鞋。

    只要是玩籃球的男生，相信沒有不認識的。

    程訣拿出其中一只鞋，有些發懵：這就是在網上被炒到23萬的AJ全球限量款？

    如果賣鞋的人沒騙我的話，是這樣。紀年眼睛里帶著笑意，道，算我和陸西一起送的禮物。

    烏烏。程訣快感動哭了，小心收好鞋子，道，我一定拿回去好好供著，謝謝你們兩口子。

    終于輪到了葉予北，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他。

    葉予北卻一手揣在校服口袋里，垂著眼，遲遲沒有動作。

    程訣湊近了，歪頭觀察葉予北的表情，輕聲道：喂，喂，狗子，沒準備嗎？害，忘了也沒事，你平時送我的東西夠多了。

    葉予北長睫動了一下，接著，把一個印著不知名Logo的米色紙盒放在桌上，聲音低低地道：生日快樂。

    程訣眨了下眼，還沒拆開包裝，嘴角就已經揚起藏不住的笑容。

    他打開盒子，從里面拎出一條銀色的項鏈，底下墜著一顆黑曜石。

    黑曜石非常有設計感，呈現多面不規則的棱角，卻不會傷人。

    程訣還面對著葉予北，他舉起項鏈伸遠了些打量，燈光下，吊墜折射著質樸的光澤。

    程訣看了眼黑曜石，又將視線挪向一旁的葉予北，最后再次看向黑曜石，贊嘆道：好漂亮，像你的眼睛。

    葉予北看著程訣低下頭，給自己把項鏈戴上，然后又珍惜地撫了撫石頭上的棱角，露出純粹美好的笑容。

    葉予北抿唇，一手將餐巾攥得很緊，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使自己的表情崩壞。

    生日宴吃了有兩個小時，其他人先下樓了，程訣和葉予北還留在包間內。

    葉予北正幫程訣收拾禮物，程訣在一旁跟酒店經理結賬，順便預定房間。

    酒店經理訓練有素，微笑著道：全景房訂一晚是嗎？總價三千元，您看怎么支付。

    葉予北身形停了一下。

    程訣卻熟練地掏卡，道：刷卡。

    程訣正要把卡放在pos機上，這時，手腕被人握住。

    程訣茫然地抬頭，就見葉予北站在一旁，他微微低著頭，額發遮眼，看不出情緒。

    葉予北道：回家住吧。

    程訣：??？

    葉予北沒解釋什么，只是又重復了一遍：回家住吧。

    程訣從吃飯時就發現，葉予北今天興致似乎不高，雖然不懂為什么葉予北改了主意，但他也沒再堅持，只是對酒店經理抱歉地笑了笑。

    等人走后，包間內房門關上，程訣看著葉予北，小心地問：怎么了呀？

    葉予北低著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對程訣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程訣走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葉予北拉住雙手拽過去，跨坐在他腿上。

    程訣倒是挺快樂，跟葉予北的一切肢體接觸，他都恨不得再貼近點，于是又自發地往前蹭了蹭。

    葉予北拿起掛在程訣胸口的吊墜，盯著看，似乎懷著心事。他抬頭，看向程訣，問：喜不喜歡？

    程訣低頭看了眼黑曜石，點頭：喜歡。

    葉予北拿石頭的一角抵在程訣唇上，慢慢揉弄，輕聲道：真的？

    真的。

    葉予北又問：真的？

    程訣很篤定：真的！

    葉予北眸光一暗，把黑曜石整個推進程訣柔軟的紅唇間，下一秒，捧起他的臉，低頭封上了他的唇。

    石頭在唇舌間推擠，不一會兒，底下的銀鏈便滲透濡濕。

    葉予北吻得很用力，程訣也很熱情地回應他，可葉予北心里就是難過得不行。

    夜里的時候，外面終于下起了暴雨，悶熱的環境被急風打散，伴隨著電閃雷鳴。

    葉予北在沒開燈的衛生間里，他雙手撐在洗手臺上，黑色發絲被水打濕了，微微凌亂，臉龐潮濕，眼睛通紅，因為哭的時候不能發出聲音，他只能從緊咬的后牙槽里擠出獸一樣的嘶啞氣音。

    衛生間外面，空蕩的家里，隨處可以聽見方文慧困難沉重的呼吸聲。

    一道閃電驟然劃過，將衛生間照亮了一瞬，一切如在白晝里一般清晰。

    葉予北看到鏡子里狼狽的臉，想到了富麗堂皇的酒店、堆在桌上的名貴禮物、還有所有人自信而又從容的笑臉。

    他終于知道晚餐間如坐針氈的兩個小時是怎么回事，他應付不來那里的消費，更無法融入那樣的世界。

    葉予北從不覺得自己缺少什么，父母從小將他教育得很好，他精神獨立，思想富足，有父母的寵愛，所以不會覺得自己比任何人差。

    但是現在好像有什么悄悄變了。

    在父親走后的第一年，頂多是生活拮據一點，還能叫人應付，但今年是第二年，他對生活的不易以及自身的局限性有了更深的認識，尤其是高三臨近，所有人都在為了目標拼搏時，他卻看不到未來，差距就這么產生了，他覺得自己很差勁。

    還有他跟程訣之間

    什么叫登對？紀年和陸西那樣家世相當、目標一致的兩個人才叫登對。

    他不僅差勁，他還什么都給不了程訣。

    想到這，葉予北情緒崩塌，低下頭，抽氣聲很清晰。

    然而就在這時，手機震動。

    葉予北用手袖擦了把眼睛，拿出手機一看，是那通未知來電。

    喂？小葉同學。對面悠然的男音響起，道，我今天好像在麗笙大酒店看到你了，那個人是你吧？

    葉予北屏住聲息，生怕泄露此刻的情緒。

    旁邊那個人是不是你男朋友？男人嘖嘖兩聲，繼續道，笑起來真好看，天真爛漫，讓我想起了我的學生時代。

    葉予北一手捂住話筒，瞞過呼吸里的顫音。

    梁三還在那邊絮絮叨叨：哦，對了，他今天生日是嗎？我看到你們提著禮物出來了，你男朋友不錯啊，竟然認識紀家的小公子，他家境應該也挺好吧，他看著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王子，他朋友們是不是送禮都挺大方的？也對，一群富二代。

    末了，話鋒一轉，聲音里帶上了惡意的笑：不過，你給他送什么了？有超過一千塊嗎？

    那樣的聲音，幾乎又在葉予北的心上剜了一刀。

    梁三這時忽然正經了語氣，道：來見我吧，擺在你面前的路有很多條，但你不必非得選難走的那一條。

    半小時后，葉予北來到了上次的會所里，還是那個相同的包廂。

    不過這次，室內只有梁三一個人。

    葉予北出現在門口時，像是從水里爬出來一樣，褲管往下滴水，漏進木質地板里。

    室內沒有開燈，點了許多蠟燭，桌子上擺了兩個炭爐，一個架起來鐵板在烤rou，一個露著腥紅的炭火在溫酒。

    梁三在燭火搖曳間朝他微笑，解釋道：暴雨天氣，斷電了。

    葉予北在他對面坐下，這一次，臉色恢復了往常的平靜，眼神輕而淡。

    不等梁三說話，葉予北開門見山，冷感的音質道：你別搞我了，我媽隨時可能住院，我男朋友生活質量很高，我需要錢。

    梁三道：你確定？

    葉予北拉開了書包，從里面掏出一本筆記本，掀開一看，里面滿滿的都是英文單詞，還有一些花花綠綠的勾劃跟評注，上面除了黑色的字，其他都是程訣寫的。

    葉予北翻了幾頁后，眼神一暗，將筆記本投入一旁溫酒的炭爐里。

    炭火悶了一瞬，隨即驟然大亮，火舌貪婪吞噬著筆記本的紙張。

    橙紅的火光映亮葉予北半邊臉，少年唇紅齒白，眉目俊俏，他抬起眼，道：我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

    梁三終于滿意地笑了，他瞇了下眼，輕聲道：這樣的眼神，真不錯

    ***

    距離暑假來臨還有半個月，葉予北早上依舊雷打不動地給程訣送早餐，看他吃完再走，只是每次離開前，葉予北不得不來一句申請：晚上可以自己回家么？

    程訣雖然不樂意，但一聽葉予北放學后有點私事，也不得不同意。

    周五那天，程訣照例去市一中打球，但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葉予北沒有出現，手機上找他，卻是已關機。

    這種情況少有，程訣心里有些不安。

    其他人見打球的人湊不齊，等了沒一會兒，就散了。

    張天離開前，跟隊友討論道：葉予北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除了周三那天在學校，其他時間都請假了，整天看不到人影。

    程訣坐在一旁長椅上聽到了，抱著籃球愣了許久。

    他意識到，葉予北對他開始有所隱瞞了。

    程訣拿出手機，找到李華，發消息過去：你來趟籃球場。

    晚間七點的時候，葉予北一路跑到籃球場，他本來只是撞撞運氣，沒想到那里還真坐著一個人。

    葉予北喘勻氣息，走過去，道：抱歉，在外面手機沒電了。

    但程訣只是低著頭，仿佛沒聽到，他一只腳下踩著一個籃球，微微晃著，雙手撐在兩邊身側。

    葉予北終于察覺到氣氛不對，想了想，低低問了句：在嗎？

    程訣這時抬起頭看向葉予北，直接道：你還上學嗎？

    葉予北凝視著程訣，兩人對視了許久，葉予北不能說謊，所以只能沉默以對。

    程訣看明白了，嘆氣一聲，起身拿起書包要走。

    葉予北在身后拉了他一下，卻被程訣情緒激動地甩開：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