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也看到了他們，收了手機屁顛屁顛跑過來，拉開腰包，匯報道：大哥，修車一共用了七十五，現在還剩四百二十五塊。

    程訣那天給的太多了。

    混混們從沒一次性拿過這么多錢，都有些興奮，尋思著要上哪兒消遣。

    一人忍不住提議道：要不然去大排檔搓一頓？吃點宵夜？

    另一人道：剩下的還夠回來包夜呢。

    又一人嘿嘿笑道：能不能先搞兩根華子

    大家都在商量時，只有葉予北一直沉默，目光看著不遠處的一個小賣部。

    李華留意到了，努努嘴讓其他人安靜，問：大哥，這錢要做什么打算？

    葉予北收回視線，道：我去趟小賣部。

    挎腰包的小弟沒多想，抽出一張紅票子：大哥，一百夠嗎？

    葉予北瞄他一眼，道：全部。

    小弟呆滯了一下，把修車后剩下的錢盡數交給了葉予北。

    葉予北朝前方小賣部走去。

    小弟們跟在后方，都在納悶大哥要買什么，關鍵那間小賣部又小又破，能賣什么這么貴？

    前方小賣部的店面極窄，門口玻璃柜臺上放著各類箱子、盒子、玻璃罐、幾部紅色電話，中年大媽臃腫的碎花衫與店里雜亂的色彩令人暈眩，唯有上方拉開的紅色橫幅簡明利落，八個明黃大字醒目：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眾人還在胡亂猜測，葉予北已經走到了店門口，就見他直接把錢塞進柜臺上的紅色捐款箱里，又低頭在登記表上寫字。

    一眾小弟直接傻掉。

    我靠，不是吧

    大哥在做什么？

    大哥在做慈善！

    葉予北在昏暗的燈光下垂著眸，側臉安靜，他很快填好登記表上的信息，包括日期、捐款金額和備注，卻在最后捐款人姓名處停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沒寫。

    葉予北放下筆，轉身離開。

    平時捐款箱放在小店里更像是擺設，大媽還是第一次見捐款這么多的人，她全程暗中打量，默默驚奇，等人一走，立即探身拿起登記表查看。

    姓名欄卻是空的。

    哎？學生！大媽以為捐款人忘寫了，連忙伸手挽留，喊道，你的名字

    葉予北頓了下腳步，思索片刻，回頭，昏暗燈光將少年臉龐映得有幾分深沉。

    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團員。

    大媽：

    小弟們人傻了，站在原地緩緩鼓起掌。

    葉予北沒理他們，走向公交站。

    葉予北想存錢，四百于他而言，已經算是一筆不小的數額，但他知道不能用，不然這錢的性質就變了，成了從程訣那兒敲詐勒索來的。

    這本就是程訣誤會多給的，他想以程訣的名義捐掉，后來想想，還是算了，不必那么矯情。

    ***

    隔日周一，早上，滄瀾私立高中校隊照常集訓，程訣卻被單拎出來，繞著體育場館內跑圈。

    只怪他上周五在運動會中臨場棄賽，一早上被老秦逮著了，好一頓罰。

    等其他隊員都散了，程訣也正好跑滿二十圈。

    教練老秦坐在階梯上，朝杯里吐了口茶葉碎末，放下搪瓷杯，招了招手讓程訣過來。

    程訣氣喘吁吁，一屁股在老秦腳邊的地板上坐下。

    起來動動。老秦踢了踢他，不贊同地道，說了多少遍，長跑完不要立即坐下。

    程訣不為所動，雙手撐在身后，不顧形象地吐著舌頭大口喘氣，如一條熱瘋了的哈士奇。

    不過少年長相俊秀，再加上白皮膚上帶著運動后的潮紅，面若桃花，引得隔壁排球隊的女同學們頻頻投來視線。

    老秦不管他了，任他癱著，談起正事道：下學期九月份有高中籃球聯賽，該你們這屆上場了，以往那幾屆都一輪游，校長這次很重視，希望校隊好好干，盡量在本市賽區拿名次，你是隊長，就問你行不行？

    程訣快累劈了，氣若游絲：行~

    老秦心疼他，起身去隔壁排球隊的休息區，趁沒人注意，順了瓶礦泉水回來。

    程訣接過水，咕咚咕咚牛飲。

    你有這樣的信心就很好。老秦又坐下了，身姿端正，欣慰地嘆息一聲，道，不過以你們現在的水平，大概率也是一輪游。

    程訣放下礦泉水，咳了一下：

    這事不賴你們，我們學?；@球隊就是鬧著玩，高一進來，高二下學期就退了，氛圍不夠，沒有專業的運動員，也沒有拿得出手的隊伍。老秦遺憾似的拍了拍大腿，話鋒一轉，又道，不過現在有個機會。

    他說：我師弟是市一中的體育老師，他下學期也要帶隊參加那個籃球聯賽，他們跟我們不同，他們是奔著冠軍去的。

    我跟師弟商量過了，讓我們兩個學校的隊員互相陪練，市一中那隊人是高三的，體育班，都接受過專業訓練，好在你們苗子好，練練應該也可以，可能一開始跟不上他們的節奏，別灰心，盡力就行。

    暑假前，你們每周五去一趟市一中，放學后去，等正式放暑假后，時間再做安排，這事你組織一下。

    程訣沒意見，緩過氣來了，問：什么時候開始？

    老秦：這周五。

    程訣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道：老秦你放心，高三體育班又如何？有我程訣在，照樣血虐他們。

    老秦一巴掌糊上他的后腦勺，氣笑：你小子給我收斂點！

    ***

    周三那天放學，市一中門口道路慣常堵得開不動車。

    走讀的學生魚貫而出，汽車尾氣彌漫街道，炸淀粉腸的阿姨攤前聚集了尤其多的人。

    葉予北耳朵里塞著耳機，雙手插在校褲口袋里，心無旁騖地走路，趕著去網吧練級。

    李華月考成績沒及格，今天被班主任留下來了。

    葉予北當然也沒及格，但沒人敢留他。

    平時小弟都是李華組織聚集起來的，葉予北懶得等人，所以今天就一個人先走了。

    酷蓋出行，必定炸街，再加上葉予北是市一中的名人，一路上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學生，大家都在有意無意地給他讓道。

    因此葉予北通過擁堵路段的過程非常絲滑。

    在十字路口轉了個彎，環境驟然變得清靜，人聲和車聲都被甩在了身后。

    葉予北走了沒多遠，經過一個胡同口，無意中瞥見里面有三個男生，似乎把誰圍堵在了墻角。

    這類場景他很熟悉，男生間總有些需要放學后解決的恩怨。

    葉予北不是多管閑事的人，直接無視了朝前走。

    突然，胡同里飄出帶有幾分猥瑣的聲音：喲，你哥滄瀾私立高中的，挺有錢啊，要不你現在再讓他打點錢過來？

    葉予北剎住腳步，目視前方，往后倒退了幾步，接著偏過臉，朝胡同里看去。

    這時恰好有個男生晃了晃身形，透過縫隙，可見一個穿校服的初中生被堵在里面，那眉眼頗有幾分眼熟。

    此時初中生一臉忍辱負重，跟棵小白菜似的。

    葉予北在胡同口站定了，轉過身面對里面。

    他認出來了，是他婆娘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程毛毛：姐夫救命！

    9、他的愛好

    009

    葉予北在胡同口看了會兒形勢，將耳機摘下，收回口袋里，接著挽起袖口翻折幾道。

    窄胡同所在的這條街不是主干道，所以來往行人少。

    要不是恰好經過，里面的小白菜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負。

    那三個男生一看就是校外的，他們穿著花里胡哨的T恤，頭發更是五彩斑斕。

    在葉予北看來，能打扮成這樣上街的，基本都沒什么水平，俗稱菜雞。

    胡同里，暫時還沒人察覺到葉予北的存在。

    一個染黃毛的男生哼笑一聲，肩膀跟著抖了一下，吊兒郎當地將手機遞到程毛毛面前，道：給你哥發消息，再轉兩千來。

    那手機也是程毛毛的。

    程毛毛抿著唇不說話，眼神逐漸倔強。

    小孩性格軟，但逼急了比誰都骨頭硬。

    黃毛被他看得一陣不爽，拿手機懟在他白凈的臉上，語氣重了：讓你發消息，快點！

    程毛毛被懟得偏了一下頭，眼眶有點紅，但依舊沒接過手機。

    我他媽黃毛惱了，抬起拳頭作勢要揍。

    小孩臉更白了，下意識縮起肩躲避。

    就在程毛毛以為今天鐵定要遭受毒打時，胡同口傳來一道清爽干凈的聲音，低冷有質感：

    他哥是ATM機么？

    程毛毛原本灰暗的眼底似是燈光被點亮，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胡同口，張了張嘴，一聲大哥幾乎脫口而出。

    那三個校外男生也回頭看過去。

    就見胡同口瀉進來的狹窄天光里，一個高個子帥哥站在那兒，即便隔著一段距離，那人的眉目依舊清晰，校服袖口挽到手肘，十分冷感。

    黃毛齜了齜牙，轉過身，道：你哪位？這兒有你什么事嗎？

    他見葉予北穿著齊整的校服，一副三好生的樣子，就以為對方好欺負。

    葉予北趕時間，想和平解決，于是給了對面一個機會，報上姓名。

    黃毛只覺得耳熟，卻一時沒想起來，直到一旁同伴哆嗦著聲音提醒道：渭城一霸。

    黃毛臥槽了一聲，下意識后退一步，一臉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