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頁
沈珠沒想到,他口里所說的地方,會是暗無天日的詔獄。 趙玉珩故意放慢腳步,等著尾隨其后的沈珠。 沈珠腳步是虛浮的,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越往里走,充斥鼻端的血腥味越濃。 正在她忍不住想要干嘔時,耳邊卻聽到涼颼颼的聲音:“到了?!?/br> 這話顯然是對她說的,沈珠還未開口,眼前就忽然一亮。 有獄卒舉著火把上前,對趙玉珩畢恭畢敬行禮:“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趙玉珩冷冷嗯了聲,他指了指牢房深處,不帶一絲情緒:“你看看--他是誰?!?/br> 這話剛落,牢籠里的人影似乎有了反應,他蜷縮在一團的身子顫了顫,隨即是晃啷的腳鐐聲,被身體拖拽著近前。 借著微弱的燈火,沈珠才勉強看清眼前的人。 他眼神呆滯的望著沈珠,似乎早就認不得她了。 不過一個月的光景,曾風度翩翩的一個人,竟會成了這樣的鬼模樣。 俊朗的臉,被烙鐵熔了一半,那身錦衣華服褪去,只余下襤褸不堪,甚至他渾身泛著酸臭,就連袖管都是空空的,里頭的手臂,早已不知去向。 “他---他是---”沈珠倒吸了口涼氣,駭然下差點一個腳步不穩,摔倒在地。 身后是堅實的臂彎,有人在身后攙了她一把。 可她還是抑制不住,不停的發抖,對那摟著她的人,更是渾身顫栗。 她從未有過這一刻,這樣害怕一個人。 “你可--瞧清了?”伴隨著陰風拂過,那聲音涼涼入耳。 她自然瞧清了,那被折磨得沒有人形之人,正是她的二叔--沈萬安。 雖然他罪有應得,可這樣的懲罰對沈珠而言,太過殘酷。 沈珠眼淚簌簌落下,顫聲問:“你--你會不會--” “會不會--什么?”黑眸幽幽的看她,明知她想說的是什么,偏偏蠱惑的開口:“你想問--我會如何對沈萬鏈是么?” 沈萬鏈三個字,如一記重錘,猛地敲打在沈珠心口。 她心下慌亂,已顧不得思考,對趙玉珩央求道:“不--不要--不要這么對爹爹---” 她的淚越流越兇,就如崩潰的河堤一樣。 整個人因著恐懼,差點語無倫次:“求求你--求你不要--不要傷害爹爹--” 也不知是詔獄太冷,還是方才的那幕讓她心寒。 她整個人如篩糠一樣,站都站不穩了。 趙玉珩俯下身,將她嬌軀攬住,才沒讓她癱在地上。 “珠兒---”他柔軟的唇覆上她耳廓,一啟一合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沈珠腦子一片混亂,如今再也沒法子冷靜,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要讓爹爹受到傷害。 她怕極了,怕爹爹也會如二叔這樣,受到如此酷刑。 “我什么都答應你----”她仰著蒼白的小臉,淚啪嗒滴落在趙玉珩手上。 那一刻,他怔了怔,不過很快的,那微不可查的情緒,又隱在了黑眸里。 直到沈珠抽抽搭搭的續道:“只要你不---傷害爹爹,我什么--什么都可以答應你--” 他聽了這話,那隱在眸里的微光陡然一亮。 “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彼K于說出了要求,便靜靜等待沈珠回應。 這個過程極為煎熬,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沈珠而言。 他承認自己卑劣,可恥,可那心底的貪戀,卻如藤蔓一樣,在心里最深處,不可控的蔓延開去。 兩年前亦是如此,他身為珠兒的哥哥,卻對珠兒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那種愛而不得的痛苦,幾乎把他整個人逼瘋。 后來珠兒見了他,除了怕,除了憎惡,便再也沒有往昔之情。 他想過放手,放了珠兒,也是放了自己。 可誰知道,天不從人愿,沈萬安為了一己之私,利用了邵徳加害于他。 他被關進牢獄,九死一生,能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便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束光。 他舍不得離開珠兒。 再見珠兒,原本以為她會改變初衷,至少對他有絲情意。 可結果到頭來,還是他一廂情愿。 這么多年的執念,眨眼間化為泡影,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為了留住珠兒,他別無選擇。 沈珠也想了許多,與趙玉珩心情截然不同的,她心里空落落的,從所未有的感覺,占據在她心頭。 她不知答應后,余生又會如何? 可她唯一能肯定的,大概是爹爹能安康。 可是她要的,現在能期盼的,不就是這樣嗎? 兒時的一切,就像過眼云煙一樣。 那個曾說要護她的人,就活生生的在眼前。 偏偏這樣的一個人,會是傷她最深的人。 多么諷刺,多么可笑。 沈珠眼里含著淚花,哭著哭著,卻笑了。 趙玉珩見她如此,心里最深處,還是免不了抽了抽。 他抬手,指尖顫了顫,還未撫在她臉頰時,卻聽她慢慢開口,面無表情的道了聲:“好?!?/br> 這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半分喜悅也無。 她軟得如一團棉花一樣,任由趙玉珩抱起,朝外間走去。 此時的沈珠,不會哭,也不會笑,就這么靜靜的窩在他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