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頭兒搖頭，不肯留下。

    出院子的時候，碰巧白芊芊從灶間出來，見得這般，也送了爺爺幾步。

    老頭兒見到大孫女，神色里愧疚耕種，怯懦著說了一句。

    “芊芊啊，爺爺不知道翠萍…你別怪爺爺?！?/br>
    白芊芊淡淡一笑，應道。

    “爺爺放心，我知道不怪您?！?/br>
    白老頭兒臉色好了很多，嘆著氣走了。

    天上不知為何飄起了雪花，天地間安靜的厲害。

    白老頭兒背著手走在其中，分外的孤單可憐。

    但白芊芊卻沒有半點兒心疼，她方才說原諒，不是假話。

    這畢竟是她爺爺，她不會如何恨他。

    但到底也沒什么親近之意就是了。

    記得前世有句話很流行，她如今還記得。

    有些人傷害了你，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什么都沒做。

    白老頭兒就是如此，一直都像個旁觀者，什么都沒做。

    無論是他們一家受苦受難的時候，還是被攆出老宅的時候…

    不說南山腳下的酒席多熱鬧，只說白老頭兒回了老宅，不等進門就聽屋里吵鬧的厲害。

    馮婆子帶了家里大兒子大兒媳，還有吊兒郎當的二兒子，正坐在堂屋里，扯著嗓子嚷著。

    “我今日就明白說給你們家里聽，我們家一文錢的聘禮都不會出，你們家翠萍愿意嫁就嫁，不嫁拉倒。

    我們馮家還不稀罕呢!”

    吳桂花氣得跳腳兒，破口大罵。

    “憑啥不給聘禮，你家老二毀了我閨女的清白。

    你們敢不給聘禮，不娶我閨女，我就去府衙告你！”

    “去告啊，趕緊去告！”

    馮婆子可不是吃素的，先前把那么厲害的紅姑都拾掇的焦頭爛額。

    論起撒潑講歪理，她可是沒有對手。

    這會兒她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一邊吐著瓜子皮，一邊斜眼看著吳桂花兒，得意應和。

    “讓整個徐州府都知道你們白家的姑娘，脫得光溜溜，跟男人鉆秸稈窩子！

    白花花的屁股讓村里男人都看個遍，我看是我們家倒霉，還是你們家更倒霉！

    再說了，我家老二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你們家里閨女把他當做趙斌了，硬扯著進了秸稈窩子，做那些丟人現眼的事！

    我家老二有什么錯啊，就是公堂上，官老爺問起來也是這么回事??！

    我們今日上門提親，是給你們一家臉了。

    否則，你們看看翠萍以后怎么辦，還有誰敢娶她！”

    吳桂花兒被噎得厲害，還想罵回去。

    但閨女是女子，天生對于這件事就是吃虧啊。

    男人多睡幾個女人叫風流，女人若是這般，只有死路一條。

    世上的不公平，就在這里??！

    馮婆子見吳桂花氣得大哭，更是得意，又拋出一個條件。

    “我還真跟你們說了，不但沒有聘禮，你們家里還要去作坊跟白老大說，怎么也要給我們老二安排個好差事。

    老二以后也是他的侄女婿了，哪有便宜外人，反倒虧著自家人的道理！”

    這下，一直沉默的白老二也不干了。

    “你們可真是不要臉啊，要有這好事兒，我都去了，還能輪到你們！

    我可是我大哥的親兄弟，連我都不能沾邊兒，你們簡直是做夢！”

    馮婆子確實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嚷道。

    “你是親兄弟不假，但我們家老二也是親侄女婿啊。

    再說，我們老二不娶翠萍，你們白家姑娘的臉就丟光了。

    以后白師傅怎么嫁趙斌，哼，他們家里怕丟臉，就得把我們老二安排好了！”

    不等再說話，蹲在門口半晌的白老頭兒倒是吭聲了。

    “老大不會答應的，方才已經分宗了。

    以后他們一家就是外人了，同咱們沒有任何關系了！”

    “什么分宗？”

    這下，連一直在看熱鬧的白老太都驚了一跳。

    白老頭兒拿出文書，勉強認識幾個字的白老二仔細看了半天，才嚷道。

    “爹，你怎么能答應分宗呢！

    大哥可是你和我娘生的，他就是到死也不能不管咱們家！

    這么分了宗，家里有事找誰去！”

    白老太也是跳腳兒，“我去找他們，狼心狗肺的畜生，居然不要爹娘了！”

    白老頭站起身，搶過文書又塞進羊皮襖里，說道。

    “已經分宗了，村里人都是見證。

    老大以后給百斤糧食，年節又酒rou。

    你若是去鬧，這些東西怕是也沒了。

    而且這些東西是給我的，我哪日死了，就什么都沒了?！?/br>
    白老太聽說有糧食和酒rou，還有些高興，結果卻是給老頭兒的，根本沒理會她。

    她更是惱怒了，想去南山腳下鬧一通，又怕里正和村老兒都在，也怕這些糧食供養真沒了。

    這般糾結著，一耽擱，也就沒了心氣。

    馮婆子一家看在眼里，眼見沒了便宜可占，就眼珠子亂轉，想要再卡一些油兒。

    白老頭兒卻難得硬氣一把，做了一次主。

    “你們馮家若是想娶媳婦，就明日抬了翠萍回去，我們家里不要聘禮，也不給嫁妝。

    若是你們家里貪心，那我們家里寧可把翠萍送去出家做尼姑，也不會嫁進你們家?！?/br>
    馮老大媳婦兒平日在家被婆婆不少壓榨干活兒，當然高興多個弟媳婦分擔一下。

    這會兒，就勸道。

    “娘，老二和翠萍也是有緣，不如就娶了吧。

    老二歲數也不小了，明日娶了，說不定明年這時候，您就能抱孫子了?！?/br>
    這話果然說到了馮婆子心里，她這才松了口兒。

    “好，明日我家來領人，沒有嫁妝也行，但她以后進了我家門兒敢偷懶不干活兒，可別怪我收拾她！”

    白老頭兒也不在意，點頭道。

    “嫁去你們家，就是你們家的媳婦兒了，我們不管?！?/br>
    馮婆子這才滿意了，帶著兒子兒媳得意洋洋回家去了。

    留下吳翠花兒放聲大哭，白老二也是臉色黑透。

    倒是白老太惦記老大一家給的糧食供養，追著老頭兒問個不停。

    廂房里，翠萍聽說當真要嫁給馮老二，氣得要懸梁自盡，被吳桂花兒死活攔了下來。

    好死不如賴活著，馮家雖然不算好人家，但到底不缺吃喝。

    這一晚，吳桂花和翠萍多不甘心，把白家上下罵了多少遍。

    第二日，馮老二換了干凈衣衫，就那么空著手到白家老宅，把翠萍領回了他們馮家。

    路上碰到村人聽說，聚到馮家。

    馮家也沒擺酒，不過散了一些瓜子和點心，就算成親了。

    南山腳下，榮嬸子正同劉玉芳說起這事兒，劉玉芳真是聽得萬分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