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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蒙了,因為他根本沒有料到這事是這么復雜的,他看向連三:“這事……難道不是我將季世子他捆來,然后冥主送我點憶川水,我再給季世子他灌下去……這事就成了嗎?” 三殿下點頭:“步驟,是這么個步驟?!?/br> 孤栦君恍然明白了國師今日緣何如此義勇,收回了對他的刮目相看,并且不由得就要教導他一些做神的基本常識:“季明楓如今乃一凡軀,豈能承受近萬世的記憶回歸?若將那許多憶川水灌入一凡軀,屆時他承受不住爆體而亡也未可知。你們既要尋他的第一世記憶,此事無有人主仙身,斷做不成?!?/br> 國師悔之不迭,暗恨:“可三殿下當初明明說……” 三殿下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一只軍令:“我當初說了什么?難道告訴了你不同的做事步驟?” 國師驀然想起來當初三殿下是如何說的。三殿下說,這樁事其實很簡單,通過溯魂冊找出人主,給他灌上幾碗憶川水,紅蓮子去了何處便可得知。是了,步驟的確就是這么個步驟…… 國師想死,補救性質地同謝孤栦打商量:“人主之墓貧道或可一闖,但憶川之水……冥主既已將人主的溯魂冊借了我們,何不再做個人情將憶川之水也贈我們幾瓶?” 孤栦君半點不講情面:“無規矩不成方圓,冥司有冥司的規矩,此事本君卻做不得人情?!?/br> 國師求助地看向連三。 三殿下鼓勵地對他笑了笑:“我信你,你去吧?!?/br> 國師心如死灰。 孤栦君忽想起一事,找連三說話:“說起來,若讓人主之魂回歸他遺留下來的那副仙體,無異于是讓他自無盡輪回中徹底蘇醒?!彼櫭枷蜻B三,“雖然神族遺留下的史冊中并未記載當日凡人在凡世安居后,人主為何要舍棄仙身步入輪回,但如今凡世已再不是當初的凡世,凡人們有了許多君王,他再不是人族之王,讓他蘇醒,可會于凡世有什么妨礙?” 三殿下并不以為患,神色如常道:“無妨,終歸他早晚會醒,這時候讓他蘇醒,也不算太早?!?/br> 謝孤栦靜了一靜:“三公子心中有數便好?!?/br> 而后一個月,國師歷盡千辛萬苦,取回了人主仙體,拿到了憶川之水,還將季明楓本人藥昏了從平安城中虜了來,發掘了自身的無窮潛力??紤]到清醒著的季世子會有什么疑問,國師日愁夜愁,最后他選擇了讓季世子一直昏下去醒不來。 一具仙尸,一位道士,一個昏睡之人,在大淵之森的樹洞里待了十五日,等待著三殿下結束掉天下大事,來為人主換體凝魂。 連三在北衛求和的次日回到了大淵之森,用了七夜,將季明楓的魂魄自凡軀剝離,放入了那具金甲仙體之中,又以金丹催使魂魄與仙體相接,成功了。 次夜,國師盛來憶川之水,取下黃金面具,意欲灌入人主之口。 歷經歲月滄桑流變,不知過了多少萬年,其實黃金面具后就算是個骷髏國師也不會太吃驚,可偏偏面具揭開,那張臉卻年輕而鮮活;如玉雕成的一張臉,同季明楓一個模樣,像他從未逝去,只是睡著罷了。 國師大為震驚,三殿下倒不以為意,接過國師手中的憶川水,代他灌入了人主之口。三壺憶川水灌下去,三殿下決定趁人主未醒,先去他記憶中看看。 故而才有了大淵之森里這樹洞之中,金甲勇士與白衣青年一躺倒一趺坐,一個凝眉定神專心施法,一個無知無識安然受之的情景。 卯時,閉眼趺坐的白衣青年重新睜開了雙眼,國師趕緊上前:“殿下,可看到什么了?” 連三微微蹙眉:“被他發現了?!彼沉吮缴纤圃诔了那嗄暌谎?,揉了揉額角,“他應是快醒了?!彼鹕黼x開冰榻,立在一張玉桌之側,執壺為自己倒了杯水,卻只握著那水杯,半晌也沒有飲下。 國師在他身后遲疑著喚他:“殿下?!彼嗷腥粑绰?,只是想起了方才在季明楓,不,帝昭曦,他想起了在帝昭曦內心中的所見。 大約因憶川之水喚醒了人主沉睡的記憶,但人主本人卻暫時未醒之故,潛入他的識海,無需三殿下cao縱藏無突破他的心防,便自有久遠記憶似浪潮般襲打而來。 是個黃昏,陰沉的天幕似口鐵鍋,籠住下方的原野。原野之上的一個部族剛經歷了一場殘酷的屠戮,四處皆是血、尸塊和荒火。一個極小的人族孩子從那被荒火燎了一半的主帳中窸窸窣窣爬了出來。 孩子約莫三四歲,一臉臟污,抱著一把小小的彎刀。甫鉆出帳子,他便發現了不遠處有一頭孟極獸正埋頭啃咬新鮮血尸,孩子立刻僵住了。那靈敏的猛獸亦察覺了他,倏地抬起頭來,一人一獸隔著荒火和硝煙對視。小小的孩子緊張地抿著嘴唇,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彎刀,野獸似被激怒,嗷地吼叫一聲猛撲過來。眼看那孩子就要命喪于孟極獸之口,半空中倏然出現了一道光,撞進光里的猛獸竟在剎那之間化作了灰飛。 一雙少年自光中走出,均是秀雅的好樣貌,白衣少年抬眼四望,嘆息道:“又一個被帶累的人族部落?!?/br> 青衣少年撇了撇嘴:“人族弱小,向來依附于神族,如今神魔妖鬼四族征戰不休,小小人族,又豈能獨善其身,被帶累是必然,不過照這樣下去,他們離滅族倒真是不遠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