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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中一片茫然,又不知所措,她能做的僅僅是攏住自己的衣襟,憑著本能問出一句:“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不可置信地低喃,“我們雖沒有血緣,可,我們難道不是比尋常兄妹更加……” “我們原本就不是兄妹?!彼?。 青年垂眼看著她,對上她惶惑又無助的神色,語聲平淡:“你問我為什么不想看到你,你想知道理由,那我告訴你理由,因為看到你,我就想對你這樣?!?/br> 她猛地抬頭。目視她攏著衣襟本能地瑟縮,他突然笑了一下:“害怕了?你原本可以永遠不知道。我給過你機會?!?/br>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他是她在這世上衷心信賴之人,遇到難題,她總是本能地想要求教于他,而面對這道他制造給她的難題,她一時卻不知該求教何人。從前,這樣的時候,她總是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衣袖,可此時她卻不知該去握住誰的衣袖,她整個人都被凄惶壓倒,眼前又再次蒙眬:“怎么會是這樣……” 他猛地閉上了眼,像是被她的話刺到,良久,他重復道:“怎么會是這樣?!彼犻_了眼,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恢復了一貫的沉靜,回答她的語聲中卻帶著嘲弄,“的確,你從沒有想過我們會有這種可能?!倍笏焓秩嗔巳囝~角,再開口時語調已變得極為平淡冰冷,“走吧,”不帶一絲情緒,“以后別再靠近我,離我遠遠的?!?/br> 天步原是送溫酒來泉池,不想卻被連三的結界阻于楓林之外。 天步服侍三殿下數萬年,自知此時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故而再沒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托著酒壺躬身立于楓林之外待召罷了。 過了好些時候,見結界突然消弭,水霧似細紗飄散而去,而渾身濕透的紅玉郡主失魂落魄地步出了楓林。 天步心中訝異,正在斟酌是入林送酒還是去追上郡主,突然聽到三殿下在內里吩咐:“夜風涼,你追上她,給她換身衣衫?!碧觳节s緊應了。 初初追上成玉時,因月色朦朧,天步其實沒太看清成玉的面色,直到將她請至廂房,服侍她在凈房中泡浴時,在十二盞青銅連枝燈的映照下,瞧見她豐腫的嘴唇和膩白肩頭的一片指痕,天步才恍然明白方才泉池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心中不由得一跳。 八荒都覺三殿下風流,但天步很清楚,再美的美人,其實于三殿下而言都不算個什么。只是那些美人們不相信,明知三殿下無情,卻飛蛾撲火般非要將自己獻祭到元極宮中,前仆后繼,以為自己會是那與眾不同的一個,能得到三殿下的愛,和他的真心。 然天步冷眼旁觀了一萬年,看得十足真切,三殿下沒有在乎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他不在乎她們的思慕,不在乎她們的渴望,也不關心她們在想些什么,他將她們納入元極宮時轉瞬的思緒,不過就像欣賞瑤池中一朵四季花那樣的膚淺罷了。 他從來懶得在她們身上費心,欣賞一朵花和欣賞一個女人,在他看來,別無不同。就像四季花的花期,即便以天水澆灌,也長不過五個月,他對陪在自己身邊的美人們的耐性,也從來沒有長過一個四季花的花期。 對一個美人上心,為她動念,乃至有了憂怒,于三殿下而言,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可這些日子的連三,天步回憶了一下,卻驚覺他的確在面前這少女身上生了許多情緒,說上心動念,竟絲毫不為過。 天步不由得認真看了浴桶中的少女一眼,想要參透同從前連三身邊那些美人相比,她究竟有何不同。 少女靠坐在浴桶中,似乎感到疲倦,因此閉上了眼睛。眉似柳葉,長睫微顫,鼻若美玉,唇綻丹櫻。眉目間還含著天真,卻因了嘴唇的鮮紅和豐腫,透出了幾分成熟的艷麗;鬢發沾濕在臉側,又有了一點楚楚可憐之意。 尋常時候她臉上從不顯露此種表情,此時燈下無意識地閉目蹙眉,再襯著一身欺霜賽雪似的肌膚,這張臉便顯露出同被衣衫裹覆住時完全不同的風情來。 天步幾乎屏住了呼吸。良久,才呼出一口氣來。 不可否認,這是極其難得的色相,自己修為定力不夠,在這色相面前不能平靜便也罷了,但視世間一切為空的三殿下,豈不知色亦是空的道理,難道也會為色相所惑? 天步心中壓著這個疑惑,心驚rou跳地幫成玉穿好衣服,一刻不敢停留地將她送回了十花樓。 夜深了,連三依然靠坐在泉池中,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什么都沒有想。而當他終于能夠開始想事情時,首先浮現在腦海中的,卻是片刻前成玉被他壓在身下胡來時,昏軟燈光中那張驚懼、委屈、惶然,又帶了一絲迷離之色的臉龐。 仙凡之別,有如天塹。他是天君之子,萬水之神,仙壽漫長無終,而成玉的壽命卻那樣短暫,與他需要度過的十數萬年乃至幾十萬年的仙壽相比,說一彈指亦不為過。她同他,就像萱草同明月,僅開一日的萱草花,怎能同亙古長存的明月相守? 誠然,若兩人情到深處,誓要相守,也不是沒有辦法,八荒之中,確有多種助凡人長壽之途,但也不過增壽數百數千年罷了。一個凡人想要獲得與天君之子相當的壽數,卻不啻天方夜譚。即便僥幸令她得了那樣的機緣,她也必先放棄凡軀,且要承受沒有決心和毅力便根本無法承受的痛苦,才能鑄得仙體,同壽于日月。然九重天上的規矩,凡人一旦成仙,必得滅七情除六欲,否則將被剝除仙籍,奪去仙體,再入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