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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那時……悔之晚矣,便再沒了主意,只要他好,怎么都可以罷?!?/br> 那些話他當日雖不經意間聽到,當時卻并未感到如何,只覺她的比喻有些新奇,因此也就記住了。但今日,那一番話再次重現在他腦中,卻像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專為了他所說。 待情根長起來時,卻生了嫉妒心。待情葉順著情根郁郁蔥蔥發起來,又有了占有欲。 嫉妒心。 占有欲。 他對季明楓的嫉妒心。 他對成玉的占有欲。 這就是情。 這其實是情。 不是單純的喜愛,欣賞;不是只求一夕之歡愉;不是有她陪著無可無不可。 這是情。自他的心底生出。雖然時常令他生氣,卻不令他感到荒蕪的情。 得出這個結論后三殿下愣了好一會兒,他一時很有些回不過神來。 卻在這愣怔之中,聽到了窗戶啪嗒一聲響。有人跳了進來。 成玉很慶幸連三今夜忘了鎖窗戶。 她原本打算待季世子和國師都回房歇下了,她再悄悄跑過來照顧連三。她可太知道醉酒是怎么一回事了,著實很擔憂。但季世子卻似猜到她心思一般,一直守在她門口防著她出門。 她說得過季世子卻打不過季世子,只好自暴自棄地招了冥姬提水沐浴打算就此歇下,結果洗完澡出門一看,季世子居然不見了。 她趕緊抓住了這個機會,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一換,順著墻根就溜去了連三窗戶底下,一推窗戶,輕盈地翻進了房中。 房中一片漆黑,成玉試探著喚了聲連三哥哥,無人應答。 冥司中因無日月,外頭照明全靠彌漫在空中的星芒,而因星芒入不得室內之故,房中照明則需靠明珠。她來得匆忙,忘了帶顆明珠探路,此時只能將窗戶撥得更開些,靠著外頭星芒的些微亮光辨出床在何處。 “連三哥哥,你睡著了嗎?”她向著玉床的方向輕聲問。無人應答。 她知道連三警醒,可此時卻是如此,使她有些著慌,趕緊小跑到了那玉床前,想瞧瞧他如何了。然玉床置于房間深處,星芒的微弱亮光難以覆及此處,一片昏暗中,她根本看不出連三到底如何了。 她發愁了片刻,干脆蹬掉鞋爬上了床,伸手去夠連三的額頭,想看看他有否發汗。右手撫上他的額頭探了探,倒是沒有發汗,額頭卻有些冰涼。額頭發涼,這是外感濕邪的癥候。不過梨響照顧酒醉的朱槿時也同她傳過經驗,說有些人飲酒飲得過多,酒意發出來后會全身發涼,稱做發酒寒,此時需喝些姜茶取暖。 連三這是外感濕邪還是發酒寒了,光探一探額頭她也無法分辨,因此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感到他的臉頰也同額頭一般冰涼,她的手指又順勢移到了他的頸項。便在她試著向他的領口脈搏處探去時,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一陣天旋地轉,待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連三竟不知什么時候醒過來了,此時正握著她的右手將她壓在身下。 這十足昏暗的床角處,便是兩人如此貼近,她也看不見連三臉上的表情,只能感到被他禁錮的右手手腕處微涼的觸感、他高大的身軀帶給她的壓迫感,以及他慢慢靠近的、溫熱的吐息。 他身上有酒味,但不濃烈,反而是他衣袖之間的白奇楠香,在這一瞬間突然濃郁起來,縈繞在她鼻尖,直讓她頭腦發昏。她雖然沒反應過來這是什么狀況,卻本能地想要開口,但他空著的那只手驀地撫過了她的喉頭,那微涼的手指在那處輕輕一頓。 她不知自己是太過驚訝還是太過緊張,忽然便不能說話。 她呆呆地看著他,但因光線暗淡之故,她什么都無法看清。 連三其實一直醒著。 玉床所在之處的確昏暗,但自成玉翻窗躍入,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十分真切。他聽到了她的輕聲試探,但他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注視著站在窗前的她。 她應該沐浴過,穿著素綢百蝶穿花寢衣,白日里成髻的長發散開了,垂下來,似一匹綢緞,漆黑而潤澤。他從不知道她的頭發那樣長。那長發搭在寢衣之上,寢衣是以盤扣系結的絲綢長裙,十二粒盤扣,自領口系到裙角,領口開得有些低,露出一對精致的鎖骨。 漆黑的長發,微蹙的眉,雪白的寢衣,銀線織就的穿花百蝶翩然欲飛。 他在黑暗之中看著她,竟然無法移開目光。 他知道這并不是適合見她的時候。在他剛剛發現他對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前一刻,以及此刻,他都不應該見到她。有些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他還沒有想清楚。她這樣出現在這暗室之中,再多呆一刻,他都無法思考了。 他知道她所為何來,他以為他裝睡她便會回去,瞧見她匆忙來到他床前,毫無猶疑地脫鞋爬上他的床榻時,一時之間,他竟不知今夕何夕。 當她赤足爬上他的床榻時,白色的裙裾被帶上去一些,露出一截愈加白皙的小腿來,因為鮮活,因此那白皙更為精致,刺得他眼睛都開始疼。他從沒有這樣在意過一個女子的身體,還含著這樣的綺思,他想他果真是醉了,亦不能再看她,因此他閉上了眼。 但感知卻更加靈敏。 他感到她靠近了他。 她周身都像帶著濕潤的水汽似的,當她靠近時,就像一團溫熱的水霧欺近了他的身體。明凈而又柔軟的水霧,似乎在下一刻便要化雨;而當它化雨時,不難想象,那將是純然的、細絲般的雨露,灑落在這世間的任何一事任何一物之上,都將極為貞靜,柔美。就像要印證他的想象似的,她的手指撫上了他的額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