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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個人都陷在震驚之中,震驚中聽得身旁一個小小的聲音:“你看到沒有,他自始至終都未拔劍出鞘,聽說頂級的劍客若覺得對方的血不夠格污了他們手中之劍,在對招時便絕不拔劍,原來都是真的?!?/br> 成玉這才回過神來,小聲向路旁的絨花樹道:“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絨花樹笑起來:“噓,高手的聽覺都格外靈敏,他聽不見我說話,卻能聽到你的聲音啊,咦,他過來了?!?/br> 青年到得成玉身前時,正逢清月擺脫流云,瑩瑩月輝之下,眼前一應景色皆清晰可見。 成玉微微抬頭,月輝正盛,青年亦微垂了頭,目光便落在她沾了血污的臉上。 就著如此角度,成玉終于看清了青年的模樣,疏眉朗目,高鼻薄唇,俊朗精致,面上卻無表情,模樣有些疏冷。但此種冷淡又同朱槿不想理人時的冷淡有所不同,帶著疏離與鋒利,似北風吹破朔月,又似雪光照透劍影。 自小長在十花樓的紅玉郡主見慣美色,實在難以為美色所惑,因此看到青年的面容和冷淡目光,別的沒有多想,倒是反應過來她需要青年搭救一把。 “麻煩你幫我解個繩子?!彼龑⒁浑p捆著繩子的雪白手腕抬起來亮在青年眼前,帶著一點她懇求朱槿時才會有的乖巧笑容。 青年沒有立刻動手,只是道:“你不怕?” 她好奇地反問青年:“我該怕什么?” 青年道:“也許我也是個壞人?!?/br> 成玉心想得了吧你一個凡人你能壞到哪里去呢。她那時候還是單純,不知妖若壞,也不過是食人化骨,總還給你留一線魂;而人若壞,不能讓你神魂俱滅,便要讓你生死不能。人其實比妖厲害。 她內心不以為然,嘴上卻道:“你若是個壞人,要抓我回去壓寨,我若是逃不掉,你長得這樣,我也不吃虧?!北藭r她說出此番言語,乃是因她真如此想,她便真如此說,并沒有調笑之意,她也不知此話聽上去像極了一句調笑,有些輕浮。青年皺了皺眉。 “季世子怎么這樣容易生氣?”她不知自己言語中惹了青年什么忌諱,有些困惑。 青年挑了挑眉:“你見過我?” 她兩只手指了指青年腰間的玉佩:“敬元初年,新皇初登大寶時,百麗國呈送上來的貢物中,有一對以獨山玉雕成的玉佩十分惹眼,我一眼看中那個玉樹青云佩,去找皇帝堂哥討要時,他卻說好玉需合君子,麗川王世子人才高潔,如庭前玉樹,與玉樹青云佩相得益彰,他將此佩賞王世子了?!?/br> 她抿唇一笑:“我沒見過世子,卻見過世子的玉佩,我喜歡過的東西我一輩子都記得。我和季世子也算是有過前緣了,所以季世子……”她將一雙皓腕往前探了探,乖巧地笑了笑,“你幫我解個繩子唄?!?/br> 季明楓不動聲色,看了她好一會兒:“你是哪位郡主?” 她一雙手抬得挺累:“我是十花樓的紅玉,”將雙手再次送上前,“繩子?!?/br> 季明楓低聲道:“紅玉,成玉?!崩涞拇浇菑澚藦?,便在那一刻季明楓俯下了身,因此成玉并沒有看到他唇角那個轉瞬即逝的淺淡笑容。 成玉便是這樣認識了麗川王世子季明楓。 她要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候朱槿前來尋她,因此季明楓將她帶回了麗川王府。 那一夜她本是為“月照夜璧”之景而跟著朱槿前來綺羅山,但經過夜璧崖,瞧見清月朗照夜璧的勝景時,身旁之人卻換做了季明楓。 他那時候行在她身旁靠前一些,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夜璧之上,挺拔頎長。而夜色幽靜,那一塊玉樹青云佩在他行走之間撞擊出好聽的輕響。 君子佩玉以修身,說的乃是以玉響而自我警醒,若佩玉之人行止急躁,玉響便會急切雜躁;若行止懶緩,玉響又會聲細難聞。 成玉在月色中打量季明楓,他的側臉在月光下瞧著格外冷峻。 她想,這是個身手了得的劍客,卻又是個修身修心的君子,她從前所見的劍客們難得有這樣修整的禮儀,她所見的那些有修整禮儀的讀書人卻又沒有這樣的身手。 她就十分敬仰了,想著她皇帝堂哥說得沒錯,季王府的世子,他的確是一棵庭前玉樹。 成玉敬仰季明楓,心中滿存了結交之意,一路上都在思索當朱槿找來王府時,她如何說服朱槿在王府里多賴上幾日。 不曾想,于王府扎根兩日,也未候得朱槿前來會合,只在第三日等來一封書信,乃梨響親筆。 大意說朱槿此次之傷有些動及故病,雖算不得嚴重,卻也需盡心調理,麗川府附近并無靈氣匯盛之地適宜他調養,她需同他去一趟玉壺雪山,而郡主rou體凡胎,受不得這一趟急旅的辛勞與苦寒,便請郡主在麗川王府暫待個半年,待朱槿好全了他們再來接她云云。 看完信,成玉摸了摸心口那瓣朱槿花瓣?;ò晖旰?,他的確無事了。她思考了一下,朱槿他一個花妖,無論去哪兒,他要真心想帶著她,難道會沒有什么辦法?多半是這一路上她將他煩透了,因此他故意將她給扔這兒了。 她茫然了一陣,然后高興地蹦了起來。 自由,真是來得太突然;驚喜,真是來得太突然。來吧,造作吧! 如成玉所料,朱槿的確是故意將她扔在王府中的,但也不只是因她將他氣得肝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