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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竟然是凡世。 月上中天,他站了會兒,便要帶著成玉下山。偏頭時見趴在他肩頭的成玉半睜開了眼睛。他停下了腳步,就見她反應了一會兒似的,那雙黑瞳在全然睜開后透出了一些亮光,而她的眉頭在此時蹙了起來。 她離開了他,有些憤憤地挪到了一丈開外:“我想起來了!”她抿著唇。 連三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想起了什么?” 她一臉控訴:“連三哥哥你今早說你一直在等我逛青樓,等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等到我,搞得我很內疚,可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們在手藝小店分手時,你根本沒有告訴我你住在什么地方,因此你根本不可能等著我去約你,你都在騙我,一直把我騙得團團轉!” 連三愣了一會兒,他方才還全意想著祖媞復歸這樁事,這是何等大事,此時她卻同他說這個。但這樣的對比卻令他感到了樂趣。 他走近了一步:“我的確一直在等你,”他停了一停,“在琳瑯閣中等著你?!?/br> 成玉懷疑地瞇起了眼睛:“難道你還天天在琳瑯閣中等著我不成,”她的唇線抿得平平的,篤定道,“又是騙人,我會去問小花的!” “我想著你也許在琳瑯閣的時候,就會去琳瑯閣等著你。你可以去問花非霧,那之后我去了琳瑯閣多少次?!闭f著他又走近了一步。 成玉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這根本沒有辦法回答,因為只有連三他自己知道他去琳瑯閣是為了什么。她簡直都要有點欽佩連三了,平日看著話不多,但說出來的話句句讓人不知如何反駁。她冥思苦想:“那,那……” 便見連三手中那把折扇的扇柄突然落在了她的肩頭。她從未見過他打開那把折扇,此時那把扇子卻被打開了一點,他的拇指落在啟開的兩片扇骨之上,月光照在那洞開了一點點的漆黑扇面之間,那扇面竟似兵器般泛出了鋒利而冷淡的銀光。 可他的動作卻是溫和的。那扇子輕輕點在她的肩頭,他的身體隨著那緩緩施力的扇面壓了過來,而后他的嘴唇挨近了她的耳郭:“不要胡思亂想,誤解別人,”那一定是極近的距離,因那話音就像是耳語,她聽得清清楚楚。 她覺得他應該還低低地笑了一下,“會讓人心傷?!彼f。五個字竟像是生了鉤子,粘在了她的耳郭。她一邊覺得那聲音好聽,一邊不知該怎么辦好?;秀遍g那扇子啪地一聲在她耳邊合上了,扇柄掠過她的肩頭,他退到了原來的距離,只那么清清淡淡地看著她。但眼神中卻是含著一點笑意的。 他明明已退了回去,“會讓人心傷”那五個字卻帶著比耳郭更高的溫度,緩慢地灼燒著她的耳根。成玉簡直有點蒙,既搞不清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連三的話是什么意思。隱約覺得應該是抱怨她不相信他傷了他的心,可……,她無意識地撫著耳垂,半晌,含糊道:“連三哥哥你是在戲弄我么?” “你說呢?” 她不明白“你說呢”這三個字意味著什么,很莫名地抬頭看他,但只見到了他的背影。她只好軟軟地抱怨:“你怎么這樣??!” “我應該怎么樣?”他在前面問她。 她認真想了一會兒,卻沒有想出來,她也不知道什么樣的連三才該是連三,冷淡是他,溫和是他,挑剔是他,難以捉摸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令人生氣也是他,對她好的,還是他。 她就深深嘆了一口氣,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什么樣的連三哥哥,都是連三哥哥吧?!闭f著趕緊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連三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因為他沒有再說話。而挨著他時,她突然瞧見了方才在山洞中被他摘下后拿在手中的那支紅蓮,奇異地發現明明是離根之花,花蕊中卻突然浸出一些水澤來。就像是幽幽夜色中,一朵花在悲傷落淚。沒來由地,竟讓她也感到了一點哀傷。 第七章 成玉次日被朱槿關了禁閉,說是夜不歸家眠花宿柳有失德行。 她頭一晚躺在連三的馬車上,一路從小瑤臺山睡回了平安城,三殿下叫她不醒,便順道將她放進了琳瑯閣托給了花非霧。 花非霧左手接過成玉,右手就派了個小婢子去十花樓通傳,說她許久不見花主,十分想念,留她一宿說些體己話。 花非霧自認為自己在人間混了四年余,凡俗世情以及這人世間的禮節該是個什么樣她已把握得滴水不漏,這樁事她辦得極妥。因而甫聽聞成玉歸家后仍被朱槿拘了,很想不通,當場便撇下了來邀她游湖的尚書公子急奔去了十花樓。 得知成玉其實被關在仁安堂,又轉奔去了李牧舟的仁安堂。 至于關禁閉這回事,玉小公子這回有點淡然。但同時她又有一點凝重。 仁安堂后院的小竹樓里,玉小公子面前攤了個抄書小本兒,正拿一筆狗爬般的楷書照著抄《古文尚書》,顯然又是在做她的抄書生意。 花非霧坐在一旁罵朱槿:“……若他不喜花主你歇宿在我那里,昨夜他大可遣人來將你領回去,何必隱忍一夜,而后卻誣賴你一個眠花宿柳的罪名?眠的是甚么花,宿的又是甚么柳?他又不是不曉得你是個女兒身,你如何眠我宿我?他便是花主你真正的兄長,管束你也管束得太嚴苛了些,何況他還不是花主你的兄長!如此行事,太過可恨!” --